深蓝夜色下,一片乌云随风飘荡,遮住了银银月光,天地间陷入了短暂的漆黑。
“走!”我轻拍了一下一旁背着圆鼓鼓包裹的许离黎,借着昏暗的天色,一个翻身越过了三丈余高的暗红宫墙。
然后片刻不停歇,化身为一支离弦之箭长驱直入。只见一抹虚影一晃而过,我便隐匿于宫殿之间的墨色角落里。
如若有人看见刚刚的一幕,定然要称赞我的绝世轻功。只可惜,没有一个人看见,甚至连许离黎都不曾反应过来。
“白沐~白沐你在哪?”许离黎紧紧跟着我,却转眼间就掉了队!现在她堂而皇之的站在宫殿顶部,张皇失措的压低声音呼唤着我的名字,左手还装模作样的偏在唇角。
我眯着眼睛看着她傻不拉几的样子,暗自咂舌。
这,这就是桃竹所说的轻功不错??强烈要求这个蠢货拖油瓶回炉重造啊!!
她难道不知道这片王宫里藏匿着不少暗卫吗?!这傻呼呼的模样是想惊动暗卫,然后跟他们一起手拉手唱歌跳舞做游戏吗!
我恨铁不成钢的咒骂一句,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全速扑向这个傻瓜。一巴掌按住她张张合合的嘴唇,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以摧枯拉朽之势一闪而过,转眼间抵达了几十丈外的另一座宫殿旁边的犄角旮旯里。
“呜呜,秋明(救命),秋明啊(救命啊)!”她不安分的在我手下挣扎,像砧板上的鱼一样蹦蹦跳跳。
我没好气的拍了一下她的头,“救救救个屁命啊!”然后狠狠的戳了戳她的额头,“你是个傻子吗?跟丢了还站在宫殿上呼喊?你怎么不去钟楼上撞钟啊!不知道宫道旁边的树上就有好几个暗卫吗?”
她一见是我,撅着嘴揉了揉被我戳红的额头,理直气壮道:“我哪知道啊!谁让你蹿得跟兔子一样快,一眨眼就不见了。大姐姐担心你还不行吗?”
我讥讽的呵一声:“就你?还大姐姐?等你什么时候能追上我再说吧!”
见她还想反驳,我烦躁的打断道:“行了行了,赶紧找找揽月殿在哪吧,听桃竹说吴王的寝居就在那里。”
她轻飘飘的切了一声,闷着头四处张望。
我环视一周,瞥见了一个八角上挑的塔形楼阁,推了推一边生着闷气的许离黎:“哎哎哎,那个是不是藏书塔?我记得桃竹说吴王酷爱看书,寝居揽月殿就在藏书塔左边。”
许离黎怏怏望去,随即眼睛里啪啦冒出了阵阵星光:“是了是了,就是那个!走!”言罢,她作势就要过去。
我一把拦住她,鄙夷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没看见四周藏着的八个暗卫?”
她乌溜溜的大眼睛茫然的扫了一圈,问:“哪啊?我怎么没看见?”言罢又觉得不对,补充道:“你都说藏起来了,我怎么看见?!白痴吗?!”
我:“....”
虽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我还是好想给她一记暴炒栗子啊!
我努力忍住打她的冲动,把她往黑黢黢的角落深处又推了推:“你给我老实呆着,我先去把那八个人解决了。”言罢,便转身准备动手。
却被她拽住了手:“哎,别别别呀,我也去我也去。”
我猛得一用力,挣脱了她的桎梏,嘲笑道:“哦?你也去?!你不是看不见他们在哪吗?那你去个锤子哦!”
见她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我心情颇好的哒哒哒蹿了出去。几个闪身悄咪咪的蹲在了两个暗卫身后。
“老弟,听说老大明天去参加他儿子的头七?”
“闭嘴!好好警戒。”
“那么凶干嘛,反正也没人逃得过咱们哥几个的眼皮子底下。”他撞了撞另一个暗卫,“明天咱俩休憩,怎么样,去酒楼逛逛?”
“闭嘴!”
“我请客。”
“行啊,我要去玉酿楼。听说来了个阿水姑娘,人美心善,弹曲老好听了。”
我在后面听着他俩聊天,额头青筋跳了跳。好家伙,吴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暗卫私底下在玩忽职守?
我默默的为即将被抓的吴王默哀片刻,顺便遗憾的摇摇头。不好意思,暗卫大兄弟,你们两个明天去不成玉酿楼了,今日即是你俩的死期!
我旋手抽出苗刀,一个踏步一个挽腕,剑花落成,鲜血飞溅。刚刚还在谈笑的两人,现在已经变成了两具安安静静的尸体。抬起脚,将两人一脚踹下去。但听轻轻飘飘的两声“彭”,他俩被我踹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
做完这一切,我犹豫了片刻,“阿水,阿水姑娘,我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来着。”思索了片刻,无果,只得悻悻作罢,转身向另外六人掠去。
六人个暗卫,对于只身闯入匈奴军营杀掉千百人的我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不到一刻钟时间,已经被我全部解决。
但当我重新回到那个藏着许离黎的犄角旮旯里的时候,我愣住了。
“人呢?!”我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漆黑墙角,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这个蠢货!我今天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答应带她来的!这根本就是一头会说话的猪!净会拖累我!
我愤怒的砍了一刀旁边的暗红石墙,在墙上留下了极深的切痕。
不生气不生气,小仙女从来不生气,白大侠脾气好得很!
我捏了捏疲劳的眉心,伤神的想:怎么着她也不会直接进揽月殿吧,毕竟哪个达官显贵的寝居里没几个房梁怪的,更何况他还是吴王?所以她肯定是闲得无聊去逛王宫了,肯定是!
这般乐观的安慰了自己以后,我怀着忐忑的心,进了揽月殿。
然而事实证明,我就不应该对一头猪心怀期待!
“救,救命呀,白沐~”许离黎双手被人压在背后,周身围着四个身穿黑衣带着暗金色面具的暗卫,而本应熟睡的吴王,此刻穿着中衣,披着大氅站在金晃晃的床榻面前。
呵呵,很明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惊动了吴王。
这还不够,她刚刚那声白沐,乐呵呵的把我卖了。本来我还可以仗着绝高的轻功,偷偷靠近,曲线救国。但现在?在蠢货的提醒下,在场的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了我。
还能怎么办?硬碰硬吧!
我愤然发力,手腕翻转反手将苗刀用尽全力,以排山倒海之势掷向将剑架在许离黎身上的暗卫。同时脚尖猛蹬地板,左手攥拳右手握爪,弹指间接近了四个暗卫。一记千斤重拳砸到一个暗卫的同时,嗤得一声苗刀削掉了手握长剑的暗卫的脑袋。
一瞬间,四名暗卫已然死去了两名,但我却丝毫不敢分神。因为,被我掷出的苗刀尽管斩断了一人的脖颈,却依然以势不可挡的气力射向吴王。
我心底一沉,半空中改变右手的轨迹,尽然向前抓去。只可惜失误终究是失误,在我抓到余威不减的苗刀之时,一把闪亮的匕首以秋风扫叶的速度,穿破长空刺向我的脖颈!
糟糕!
我急急将头向后倒去,躲过了匕首,却有一支利箭穿破我的左肩。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不敢怠慢,压低上半身一个低旋,硬生生将利箭从肩膀中甩出去。
“锵~”一阵破空金鸣,我扭头看去,发现刚刚刺向我的那里是什么利箭,竟然是短柄双枪!
乖乖,大哥您是从戏班子里刚刚赶回来的吗?这年头除了唱戏,竟然真的还有人用这种武器!
我手握长刀,斜斜扫过,拿着匕首的暗卫以倒拔杨柳的姿势躲过了我这一招,而手握双枪的暗卫却是往后一跳。
有破绽!
我半途中改变轨道,手握刀柄猛然下捶,重重的砸到了匕首暗卫的胸膛。咔嚓一声,肋骨断裂,他吐出一口血雾,缓缓倒地再起不能。
“来人!!!”一声怒吼从我背后响起,浑厚的嗓音穿破层层宫殿,响彻云霄,“有。。。”刺客。
不妙!
我一边躬身躲过刺向我的双枪,一边反向抬腿,斜踢向吴王。一脚踢晕了还在咆哮的他,声音也戛然而止。
又是两记□□先后刺来,我不屑的哼了一声。偏头半旋,用后脑勺撞向铁柄,强行扭转了□□的方向,然后反手环刀,一抹银光倏然划过,拦腰斩断了他的粗壮腰腹。不待他痛苦的惨叫,便一刀刺向他被分离的上半身,从口中将他的脑袋钉在了昏暗的地板上。
“咔呲”一场单方面的屠杀随着我将刀从尸体上拔出而落幕,无规则的鲜血铺洒在地板上,随着木制纹理悄然扩散。
我揉了揉疼痛的左肩,掏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撒到伤口上,血肉间传来的刺痛使我微微皱眉。然后撕扯下来一块长布条,一边包扎一边感叹:我怎么总是受伤?明明才刚刚痊愈!!
一转身,许离黎呆滞的坐在地上,额头上的鲜血沿着眼眶鼻梁往下流淌。
这蠢货受伤了?
我赶紧走上前去,拿着残留的布条抬手想要擦擦她脸上的血迹,却不想被她躲开。
她慌张的后退,手脚并用蹬着地板,“啪唧”一声,一手按到了一滩殷红的血液中,溅得她白嫩嫩的胳膊上一片血点。
“怎么....”了,我说出的话和伸出的手同时僵住,因为我看到了她异常放大的瞳孔。那眼神满含着恐惧,与其说是在看朋友,不如说是在看着一匹恶狼,一只魔鬼。
她在害怕,怕我杀了她。
我讽刺又颓然的放下了半空中的手,想到了那日她闯入我的客栈却险些被我一剑斩杀。也是,她害怕的没错,甚至可是说她理所当然的害怕我,我那个时候确实想杀她。
可现在不是!我救了她!她却害怕我?!
凭什么?!我想起了那日我拼死杀掉曾誊分的时候,桃竹和她的眼神。
没错,我清楚的知道,她俩都在害怕我,都在害怕我....
可很可笑不是吗?
明明向我求救的她,让我帮忙的也是她,可到头来她竟然连谢谢都不说,反而退避三舍?!
凭什么我出力不讨好?凭什么我要拼死保护她?凭什么一切都是你说的算?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左肩的伤口这么疼,疼到我不死死咬住下唇就要哭出来。
白大侠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哭,所以我转了身,背对着她。
哒哒哒,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应当是刚刚吴王呼唤过来的。
我想丢下她不管,抓住吴王就走,反正我总能逃脱。而她?我凭什么管一个对我避之如蛇蝎的人?
哒哒哒,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我甚至听到了有谁武器摔倒地面上的金属声。
我可以丢下她,但....我后悔了。
“让他们退下!”我平复情绪,压低嗓音,尽力不让哭腔泄露出来。
没听到回复,于是我重复了一遍:“模仿吴王的声音,让他们退下!”
“啊?哦,哦....”
“外面可是金烈郎中令?”她压低嗓音,模仿出吴王的声音。
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由外传来了一声呼喊:“是,王上。”
“退下吧。”许离黎道。
“可,可是刚刚....”郎中令金烈有些犹豫。
“本王说退下!”许离黎佯装愤怒。
这次,金烈不再坚持,禀了声“是”,就带着禁卫退了下去。
待声音消散于远方,我憋回眼睛里闪烁的泪光,转身低头,将晕倒的吴王扛上肩膀就欲离去。
“等等。”许离黎慌忙挽留我。
我匆忙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头也不回的飞出了宫殿。
好委屈啊,我想。
没人看见了,我....能不能哭了?
不能吗?
可我有些坚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