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座上坐着的人是艾明远,正透过车内后视镜看着后座上坐着的在大喘气的两个人。他冷冷地开口:“我倒不知道你们两个还是可以一起逃命的关系。”防火防盗但是没想到还得防病友。
江声直觉空气中酸气扑鼻,但还是不咸不淡地开口:“医院有人闹事的时候我俩离得近,就一起跑了。”
艾明远冷笑一声:“是吗?还一起逃上了不明人士的车。”
江声没反驳,只说:“就算知道我不是徐漾了,也没必要翻脸这么快吧?”
艾明远皱眉,噤声。江声思考了一下,拍他的后座,说:“你能载我们回医院一趟吗?”
艾明远没好气地说:“回医院干嘛?去送死?”
江声估计他对原本这个世界的江声的朋友圈也没那么了解,于是开口说:“回去找一个朋友,他的脑内意识大概被存在手术室了。”
陆时雨闻声,看他:“你怎么知道?”
江声叹一口气,真心怀疑陆时雨蹦跶的时候除了脚扭了之外,把脑子也摔了。陆时雨一看他那嫌弃的表情,自觉闭嘴了。
江声小声解释:“他之所以会这么大胆地邀请我们进去坐坐,甚至告诉我们再过一个小时就到他和江川换班的时间了,不就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相信他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做不了什么吗?”
“反言之,他不可能在什么好处也得不到的前提下帮助我们,所以他必然是有所图,只是我们暂且不知道他想从我们身上得到的什么,但可以肯定是,江川一定不在那具身体里了。”
“他拥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决定我们的下场。不管是倒卖身体还是借来用用,都是可能的。而他上午时间充足,大概率是把秦争的意识提取出来存放在医院了。”
陆时雨一边感慨人心果然险恶,一边小声地问:“那他说的那个游戏的事……”说着,去偷瞄江声的脸色。
江声表情如常,说:“大概是从继承的记忆里抠出来的事吧,或者他也是那场游戏的玩家,只不过是看着那个高凡在他眼前摔成肉酱的旁观者,至于打算用这件来博取我的信任和同情心,他是打错如意算盘了。”
江声把话说的冷酷,只是配上他超小声的音量,威慑度就大打折扣了。
江声瞄一眼陆时雨的脚腕,补充:“如果秦争不在医院,就当是专程去找医生给你的脚换绷带了。”陆时雨轻笑一声,心领了。
艾明远则听着身后两个的嘀咕声打翻了醋坛子,开着车还没忘了分神去嘲讽江声:“平时不是吵着闹着要坐副驾?今天怎么的,有好看的人坐后面就不坚持了?”
江声听着他带刺的话,有些砸吧出味来了,但是直面问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欢这个世界的江声又有些羞耻,仿佛十八级自恋。江声在心里叹一口气,都是系统重名的锅。
艾明远把江声的不吭声当作是默认。冷笑一声,但在打电话确认过医院的躁乱已经平定之后,还是听他要求把车往医院开了。
江声看着艾明远拿幼稚的态度,突然觉得一开始那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样子果然是表相。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坦言陆时雨那张脸当朋友还行,别的的话还真不是他的菜。
陆时雨当场气成了一个圆鼓鼓的河豚。
艾明远还想再挑点什么刺,江声懒得应对,索性用着调笑的语气开了个黄腔:“你是不是对我在床上的体位有什么误解?”
艾明远的眸色深了几分,抿着嘴没说话。陆时雨戳了江声几下让他适可而止,但是仔细一琢磨就更生气了,幽幽地说:“别看老子矮……”
江声把手往袖子里缩,拿袖子捂住了他的嘴,以免听到什么污染耳朵的话。
很快,几个人赶到了医院。艾明远去找车位停车了,陆时雨被安顿在楼下重新包扎,江声一个人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九楼去找医生,几经询问,果然没错,秦争的意识还真的被锁在医院。
江声过了一遍记忆,在确认自己手里的余额足够替秦争安置一个身体之后,立马在医生的指导下在市场上购买了一个长得还算过得去的身体。
顺便指名道姓地拒绝了那个给徐漾换脑子的主治医师主刀。他们似乎面有难色,但还是照办了。江声犹疑了一下,在责任保证书上签了字。
但是把他手里的那张死亡规避卡用在了秦争的身上,也算是物归原主。
艾明远和陆时雨先后走上楼来的时候,医生刚进去,江声正面无表情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陆时雨在他的旁边坐下,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膀,说:“安啦,这种手术哪能这么容易失败,市场显示成功率高达99%的好吗?”
艾明远看着他,感觉就像是看到了前天傍晚时候无力的自己,不是滋味的同时选择了安静的陪伴。
江声没说话,心想,徐漾不就失败了吗?上午的那个女孩子也是。世上哪有什么绝对。
不过短短几十分钟,人就推出来了,一个生龙活虎、完好无损的秦争。
刚才还在劝江声安心的陆时雨看见他安安全全的出来竟然还有些鼻酸,无法想象要是七天结束的时候他还被困在那方寸大小的盒子里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
反倒是江声冷静下来了,确认他没事之后就松了一口气。只是秦争背上黏着的无形的道具卡已经变得破碎。江声皱眉,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突然觉得连这里的墙壁都是弧形扭曲的。
江声不愿意再在医院待下去,免得夜长梦多,撺掇上秦争就打算给他办出院手续,但是被医生阻拦了。打着再留院观察观察的幌子。
江声低头看一眼脸色尚且惨白的秦争,让他自己定夺。秦争喝一口水,当机立断地决定走。
三个人原本打算打车,但是现在科技发达,基本人手有车,从事出租车事业的人少之又少。即使遇上了,江声他们也赶不上在别人坐进去之前走近了。
最后没法儿,江声应了艾明远送他们一程的好意,目的地是开往他记忆中的家。
一路无话。艾明远把江声送到家门口,正打算问另外两个人去哪儿,就看见三个挤在后座的人都在那栋别墅前浩浩荡荡地下车了。
艾明远皱眉,想问这究竟是什么朋友,出钱给做手术不止,还带他回家留宿。为什么他之前从来没有听过江声还有过这么一号朋友?而且那个萍水相逢的病友怎么也跟着回家了。
江声看着他的表情,大致能猜出来他的脑子里走了多少弯路。他把头凑近车窗,对着艾明远说了一通肉麻话,算是给艾明远的最后期限,也算是给这个世界的江声的一个交代。
他说:“我不知道你是真的讨厌我,还是只是为了你所谓的自尊、面子在晾着我,故意对我恶语相向。如果是前者,那么从现在开始,你离我越远越好,麻利地滚出我的视线范围。”
“如果是后者。”江声停顿了一下,“适当的傲娇可以,我都可以宠着你,但是不要太过分。一个人一头热久了之后是真的会失望,到时候你再后悔就晚了。”
江声用余光扫一眼秦争他们,对艾明远说:“我给你六天时间考虑,你不用急着答复我。等到六天之后,你再给我最终答案。是接受这既定的结果还是一拍两散,你都给个准话。”
他瞥一眼副驾,深吸一口气,说:“如果你的答案和上次在医院说的有所不一样,或许下次你可以邀请我坐副驾的位置。”
说完,江声果断地转身走了。留下艾明远一个人在车里表情复杂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看着他凭着记忆在狗窝里摸索出钥匙打开门,然后大门又被阖上,像是截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其实艾明远心里的答案早已明晰,只是他看惯了平日里油嘴滑舌,满嘴跑火车就是没有一句真心话的江声。
看惯了那个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仿佛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却又看不透实在想法的江声,乍一见这种坦诚且直白的宣言,反而不知所措。
如果不是醒来的那个人在某些小细节上确实像他所认识的江声,估计他真的会以为是医生赚黑钱,把江声的身体二手倒卖给别人了。
殊不知他所谓的那些熟悉的细节,也是系统模糊之后的结果。完全陌生的两个人之间,本来就只有借一副皮囊和挂名的关系。
门内,江声他们开始复盘。说是复盘,其实就是江声单方面地对秦争冷战,陆时雨则在一旁笑嘻嘻的,仿佛没事人似的。而所谓的冷战也是带有热度的,只是在非必要的话外不插嘴而已。
江声其实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很没劲,除了自己之外或许谁也察觉不到,除了自己之外谁也不会因此生气,但他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心情。
他想,要是他当时但凡抠一点,不愿意把那个死亡规避卡用回到秦争身上,那么现在秦争的坟头该开始长草了。而且,说好的六年游戏经验呢,怎么这点心机都玩不过?
江声生闷气。秦争看着他面色不虞的脸,脑子里回响的却都是刚才他对艾明远说的话。
他皱着眉,第一次觉得听别人用第一人称说话是那么地难受。仿佛一不小心,他就要永远地失去江声了。
他想,他自以为的默默守护或许只是个笑话。不然那一刻的占有欲怎么强烈地都快要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