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声把手收回来,坐回原位,按下了接听键。艾明远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他大概吸取上次的教训,刻意放缓了声音说:“我接到通知说医院发生暴.乱了,你别害怕,我马上就赶到。”
大概徐漾本人听到了会很安心吧,但至少对于江声来说这句安慰没有任何作用。如果江声真的只是待在原地等他,估计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了。
江声坐着的角度看不见秦争的表情,只能看见他背后的靠垫,江声用手指在上面细扣着,听着电话里艾明远不断的安抚的话,思绪却飘得很远。
乍现的记忆里似乎也有过这么一段。这个世界的江声似乎是喝醉了,就像所有烂俗的偶像剧一样,意识不清地打电话给艾明远,后者接了,嘴上说着不来结果还是在酒吧门口看见他的身影了。
场景变换,还是同样的地方,只是艾明远的额前的头发梳上去了,声音也变得更低沉,开始是西装革履,态度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仅仅是口是心非的别扭,倒是真正地透露出一股厌烦。
他把江声推进后座,打算绕到去副驾驶,却被江声拉住了袖口。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最终还是沉着脸坐进来了。江声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歪到在他身上。
大概是故意的,那个酒吧似乎离江声的家特别远,又或者是那个江声太过于珍惜他和艾明远之间的每分每秒,每一秒钟都恨不得用上慢镜头,导致江声回忆起来时候总觉得相处的时间特别长。而江声的嘴角也一直上扬着,都不怕把脸笑僵了。
无视了艾明远啧的那几声,把头在他的肩上挨定了。就像是亲密的情侣一样,再不济,总归是很好的朋友。只是可惜这点甜头是他死皮赖脸外加装傻换来的。
等到剧本真正的男主角登场的时候,他就得把那偷来的时光还给他了。
所以当徐漾打来电话的时候,江声自觉地闭上眼睛装睡,可是他离电话听筒太近了,怎么也不能闭上耳朵,所以那些话终究还是如同潮水般涌进了他的耳朵。
和他想象中不一样的是,徐漾几乎不会撒娇,只是不卑不亢地说着自己身体不舒服,感觉心脏有点疼,又问艾明远什么时候有空能陪他去一次医院。
声音淡淡的,有点像夏夜里枝头开放的栀子花,散发着沁人的香气。江声想,这样的青梅竹马,其实换他他也会喜欢的。
而靠着艾明远几乎是忙不迭地回答他现在就有空,让徐漾在家里等着。嘴里不断吐出的是安慰的话,温柔得滴水,是江声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汽车驶过减速带,引来一阵颠簸,江声自觉地向另一侧倒,打算远离这扰人清梦的对话。结果却被艾明远用宽厚的掌心垫了一下头,似乎是怕他磕到。
罢了,江声想。就当一个腻在温柔乡里的孤独的守望者又未尝不可。在他们真正走入婚姻的坟墓之前,总是有希望的。且说不定谁活的长呢。
艾明远的眼神或许落到过他的脸上,又或许没有。江声闭着眼睛,感觉地不真切。只知道他最后抽回手离开的时候,底下靠着的真皮坐垫很凉,让他的脑子在那个闷热的夏夜陡然清醒。
艾明远朝着电话的那头说了什么,江声听不清,大概是酒劲真的上来了,只能在天旋地转之间听见他关上车门的声音以及幻听出来的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他想,那一晌的贪欢终究还是过去了。
艾明远此时刻意放柔的语调还在冲击着江声的耳膜。他想,明明不是他的记忆,为什么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在难过?是因为心脏它自己在痛吗?
他下意识地用手抠了一下驾驶座靠背外包着的麻布罩子,然后看着抽出的丝在想自己要赔多少钱,要是秦争没注意到的话可不可以不承认。
是时秦争正在透过车内后视镜看江声的表情,看着他微微失神的样子拧紧了眉。他叫他:“徐漾。”这个称呼把江声拉回现实,他像是受惊般地抖了一下,猛然回过神来。
他掩住话筒,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说:“我好像突然意识到了这个游戏副本暗藏的奥秘了。”
陆时雨听了这话才慢一拍地感觉到他刚才的不对劲,掏出手机来准备给他看影帝秦争的新剧,以洗净他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江声看着手机里秦争的那种既能惊艳时光,又能温柔岁月的那张脸,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他对着电话那头似乎正在焦急等待红灯的艾明远说:“你不用来了。”
他说:“我不知道医院在搞什么鬼,总之我的记忆现在确实是在慢慢恢复了,只是那些记忆都是属于一个叫江声的人,而不是徐漾。”
江声从前不知道系统为什么总要用玩家的名字来给npc命名,每次总惹得他一身鸡皮疙瘩。总不至于是那么大的世界的构架出来了,却想不出几个名字来吧。
但他现在知道了。系统之所以这样做,无非就是为了让玩家多一点归属感,也更容易让玩家沉溺其中,分不清现实与游戏的差别。至少刚才,他就差点着了魔。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刺耳的鸣笛,然后是长久沉默。江声叹气,联想到昨天下午艾明远决绝的答案,继而更坚定地开口了。他说:“我想,手术应该是失败了。”
“至于医生对你说的已经销毁了江声的脑内信息的话是骗人的,至少我现在还带着那些记忆好好地存活在这个世界上。而现在我已经和朋友逃出医院了,所以你也不用再管我了。”
秦争和陆时雨听着江声口中“朋友”的字眼沉默不语。
江声停顿了一下:“对于那个未来会和你一起挽着手走进婚姻殿堂的人没能存活下来,我感到很抱歉。但是也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不知道这么说是否恰当,我祝福你未来能找到一个更好的人。”
“我相信你现在应该对我厌恶得要命,懒得和我说话了吧。”江声对着那咬牙切齿的气音说,“再次和你说声对不起。另外就是,死去的那个江声从前真的很喜欢你。”
江声说完,果断地挂掉了电话。没有给艾明远留下反应的时间,也没有听到艾明远近乎喃喃的那句“我知道”。
我知道江声从前喜欢我。也知道徐漾在那台手术里死去了,知道醒来的是你。从你一睁眼的那一刻我就知道。
我唯一不知道的是,医院瞒着我说要给徐漾无偿捐赠身体的爱心人士是你。也不知道,我原来喜欢你。
即使我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凡事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却还是忍不住被你所吸引,不自觉地一步步地走入你的陷阱。只是就在我即将举白旗投降的时候,你却率先决定向这个世界告别了。
就像最常见的动画梗,竹马总是打不过天降。只是我差点以为我们之间的结局会是那更烂俗的偶像剧剧本,是无声的错过。
所以当你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当你睁开眼睛的时候,当你和我说话的时候,我都在恶劣地想,还好,醒来的是你。
……
这头,江声靠在车上小憩,久违的晕车感再次袭来。他想,系统这个渣渣,并没有实现我不晕车的愿望,甚至一点都没改善。
事实是系统的愿望实现功能,向来以进入游戏前最强烈的愿望为标准。
陆时雨似乎还打算拉他一起看某新晋影帝演的电视剧,被他婉拒了。陆时雨也不恼,一个人在边上看得啧啧称奇。
不过几十分钟时间,汽车就靠边停了,边上是一个普通且破旧的小区,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走进去之后才更觉破旧。由于没有电梯,三个人只能选择爬楼梯。
而左脚脚腕肿的比天还高的陆时雨只能一级一级地蹦上去,只可惜这楼梯居然没有扶手,导致他只能扶着墙蹦。结果这墙还掉粉,蹭的他一手的灰。
江声有些看不下去了,在问过秦争是住在五楼之后决定蹲下来背他上去。陆时雨假意推辞了几句之后心安理得地趴上去了。
然后他开始安逸地侃大山,聊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亲爹、后妈和便宜弟弟。顺带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并排走着的秦争。
江声虽然累的够呛,但感觉自己的耳朵比背更疼。最后还是忍无可忍地让陆时雨闭嘴。
陆时雨悻悻地做了一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他估计江声看不见,又大声地承诺自己要闭嘴了,不会再吵他了。结果没走几步,他又开始兴奋地问中午吃什么,手在江声的背上画着圈。
江声烦的想抽他一下屁股,但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冷静下来了。他尽量脚步不停地问:“你刚才问什么?我没听清,再问一遍?”
陆时雨趴到他的耳边,扯着嗓子,刻意拉长了调子:“我——说——中午——吃——什么。”江声感觉像是有一盆冰水浇在他的头上,浑身的热血都瞬间冷却了。
他想,我怎么没想到呢。
现在还没到中午,这也就意味着现在还没有秦争的轮班时间,也就是说现在的秦争的壳子里装的是另一个人的意识。
那么他为什么要救我们,又为什么要带我们回家。听到我们讨论游戏与现实的时候他面无表情的皮囊下又究竟在想些什么。
江声得不出结论。只颠了一下陆时雨,拍拍他的腰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半真半假地喘着粗气,说:“我好累,你能下来自己走吗?”陆时雨会意,忙说可以。
江声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背着陆时雨逃跑和拉着他的瘸腿逃跑哪个更有可能活命,脑子里浮现了他那个炸馒头样的脚腕,最终还是没有把他放下来。
他表面上波澜不惊地让秦争往前先走几步,然后在心里倒数三声,扭头就往楼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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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