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声转过头去,说:“或许对于她来说,学校、老师、家长,都是卡在她心里的刺,只是我们目前能能接触到的只有老师。”
江川点头,眉头却皱着:“我虽然见过一些会主动给玩家提供信息的npc,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提供信息提供地这么个人化的。”
“照理说,npc之间的矛盾应该是需要我们自己找寻的。可是这一次,我们刚聚齐,她就主动把所有的信息都送到我们的面前来了。即使是善意的npc也不该这样。”
江声有些迟疑:“你是说她说谎?”江川摇头:“不至于,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陆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两个人边儿上,不知道关于刚才江声的复述他听到了多少。
他看着两个人有些沉重的表情,说:“可能就是副本有些特殊呗,那个npc就是设定来提供游戏背景的。”他转了下眼珠子,嘿嘿地笑了,“至于提供给谁就看脸了。”
江声看了一眼江川那张大变样的脸,又看了一眼陆衍顶着的这张堪堪及格的脸,默默地打开了自己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再看了一眼自己的脸。
江声在心里想:我扮演的这个角色是不是全场最帅的最帅的不知道,至少在这个临时组合里是杠杠的。
他提出一个猜想:“你们有没有想过所谓的角色扮演真的只是扮演角色。就是那种如果被亲近的人发现不是原装的,就会触发死亡条件之类的。”
江川摇头:“有这样的游戏,但是这个不像。”
“如果是像你揣测的那样,系统应该至少会告诉我们所扮演的角色是什么设定。而不是像这样的脑子一片空白,连和自己相关的事都要从别人的嘴里窥探。”
陆衍也点头表示赞同:“不然就他们那个问法,早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他冲教室的前方向努努嘴,那里有几个玩家正围着一个npc不断地问问题。
江声点头。可惜他们离那个话题中心太远了,以至于他们对于那些人的谈话内容一点也听不到。
“过去听听?”江声提议。江川“嗯”了一声。陆衍也表示没意见,不过嘴里却嘟囔着:“虽然听听也没事,但是我估计他们也问不出什么。”
江声问了句为什么。陆衍则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两手一摊:“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试过了。”
他在边上的一张空座位上坐下,说:“我上午已经顶着老师的白眼把我周围的人都问遍了。你问他们觉得老师怎么样,他们都只会支支吾吾地说还好。”
“挑隔得远点的人问吧,最多也只能得到一句不怎么样。”陆衍突然凑近了他们,神秘兮兮地说道:“而且那个死胖子不仅嘴里没一句真话,还会记录别人说了老师什么坏话。”
“看见他那猪蹄子里抓着的本子了没?估计等玩家不围着他,他能得空去趟教师办公室了的时候。就得拿着他那功德本去告发别人的‘罪行’了。”陆衍的话里带着些嘲讽。
他嘴里的死胖子指的就是那几个玩家围着的人,是这个班的班长,叫郭阳。日常耷拉着一对鱼泡眼,江声本来就不太喜欢他的面相,觉得不像什么正面人物。
现在听起来还是老师的头号眼线兼顾狗腿子,瞬间更无感了。江声叹了口气,说:“那就不听了。”
陆衍看着他这么快就妥协了,又笑嘻嘻地靠在椅背上提议:“其实也可以听听。听听他是怎么闭着眼吹他的班主任辛苦认真、任劳任怨、为班级着想了。”
“要不是她上午摔的是我的笔,我说不定还真能信一点儿。至于现在嘛,反着听就对了。”陆衍舔了一下自己的虎牙,笑着说,只是他的真实心情大概远没有他表现的那么愉快。
江声猜大概因为他自己也是学生,所以更容易被李梦羽的故事影响情绪。他转头去看江川的反应,只江川淡淡地说了一句“散了”。
果然,原本在那块地方团团围着的玩家都散开了。其中几个人或许是真的信了郭阳的那些鬼话,所以重重地舒了以口气。
也有一些有经验的玩家则很明显地想起了上午她那尖酸刻薄的语调。原谅他们实在是无法把郭阳嘴里的人和她联系在一起,因此心里觉得有着深深的违和感。
其中有两个人却是直接向江声他们走来了。
江川有些戒备地看向他们,陆衍也注意到了,收起了脸上的笑,坐的正了点。江声倒是觉得目前他们才是掌握多数信息的玩家,没必要怕他们。
来的是一男一女。长得都是平凡无奇的那类脸。因为都是套的别人的皮囊,即使真的是面由心生,江声也实在是无法从他们的面相上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可能是为了表示想要合作的诚意,他们二人先向江声他们自报了家门,甚至连参加过几次游戏都说的清清楚楚。只是能不能当真听倒是个问题。
“我叫王可,这是我第五次进这个游戏,在现实是美容院的一个职员。”二人中的那个女人说。
“魏蒙。这是我的第九次进游戏,现实是一个工程师。”另外的那个男人说。他指指王可,“她是我女朋友。”
王可点头:“我们没有什么恶意,就是在这里像个没头苍蝇似的打听一早上了。还是一无所获。所以想问问你们有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两个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职业,江声想,心里觉得有些奇怪。
江川垂着眼睛问:“如果我们说没有呢?”
王可被梗了一下,似乎有些不高兴,但还是耐心解释道:“我们是真的没有恶意。所以如果你们有什么有关这个游戏的背景信息的话可以告诉我们。”
江川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知道了。如果有的话我们会告诉你们的。”
王可咬了一下嘴唇,似乎有些不甘心,她的目光紧盯着江声,像是确定他一定知道什么似的。毕竟上午他在走廊上听李梦羽倾诉的时候他们都在虎视眈眈地看着。
她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魏蒙拉走了。临走前魏蒙还没忘记说声“谢谢”和“拜托了”,算是给江声留下了一个不算太坏的印象。
江声看了眼从刚才开始表情就一直不太好的江川,知趣地没问他为什么不告诉那两个人那些事,选择相信他的决定。
江声又伸手把江川再次蹙起的眉毛抚平了。他发现自己也无法解释自己对于这个只相处过短短几天的人为什么有这么深的信任感。
江川的表情缓和了一点,兀自解释道:“在游戏里,太特殊了可能反而不是一件好事。而知道你具体特殊性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不然等到他们反扑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江川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化不开的墨色。
江声在心里叹了口气,发现自己可能真的是没得救了。竟然能为这么张看着不太聪明的脸揪心。他只能把这一切归作是上一场游戏里六号玩家的脸对他来说太有杀伤力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江声问。
江川回答:“等。等我们把这个班的老师的课上一个遍之后再做判断。”
江声点头,对陆衍提议道:“要不你和老师说一下,也搬到后面来坐?我们交流起来也方便。”
陆衍从兜里掏出个糖,剥开纸塞进嘴里,拒绝了:“不了。你又不是没看见她上午对我那态度。估计对我好不了,我还是不去触她这个霉头了。”
他顿了一下,“你们这暗度陈仓的也得小心点,别那么张扬,说不定她之前没骂你们是还没注意到。”江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并不希望被乌鸦嘴奶中。
“而且,我们可以双线发展。”陆衍拿出嘴里的的那根棒棒糖,在空气中点了两下,老神在在地说,“上次我太飘了,都没拿到道具拉奖励,这次我可要努力了。”
说完,他冲江声他们说了句下次聊,站起身走了。他慢慢悠悠地含着糖溜达回自己的位置上,食指和中指曲起,在隔壁的桌面上敲了两下。
那个作在第一桌的矮个子男孩面色通红,有些慌乱地问他怎么了。陆衍笑嘻嘻地和他说了几句话,江声和他隔得太远,听不清。但是能从侧面看见那个男孩摇了摇头,脸涨的更红了。
说来陆衍坐的这个位置也挺怪的,竟然和黑板是平行坐的。看显示屏的时候倒还没有什么,只是看右边黑板的时候就得转过身体去看。
而他隔壁桌的那个矮个子的男孩要抬头看黑板的时候,瞳孔里又势必会染上他的身影。
而江声真正意识到他对陆衍,或者说是这个世界的陆衍所抱有的感情很特别的是在两天后的下午,一节阳光明媚的数学课。
陆衍上课的时候开小差,笑嘻嘻地转过来和他说话,他刚开始的时候还推搡他几下,让他转回去停课。但是到后来也随着他去了。
大概是因为平时总是一个人,所以格外地无法拒绝一个像小太阳一样的人以蛮不讲理地姿态走近他。
那个时候陆衍笑着问了他一个什么问题,露出脸上的酒窝。他很小声的回答,陆衍似乎在笑他的声音小的就像是只嗡嗡叫的蚊子,惹得他涨红了脸。
或许还是顾及他们距离讲台实在太紧,他没说话,把答语写在了纸条上,只是还没等他传过去,门外就刮来一阵恶风。
某个珊珊出场的班主任拉开教室的前门,像阵风一样地冲进来,一脚踹在陆衍的椅背上,她脸上凶恶的表情让江声觉得她大概更想直接拿她的高跟鞋往陆衍身上招呼。
那个女人拽着陆衍的衣服,但是由于体格上不占优,趔趄了一下,班级里有几声憋不出的闷笑。
她自觉丢了面子,大声地让陆衍滚出教室去罚站。陆衍看着某只有些惴惴不安的小兔子,认栽了,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径直走出去了。
江声听见她站在走廊上高声质问他上课的时候在和谁说话。陆衍的回答是没跟谁,他自己闲着无聊找人聊天来着,结果人没搭理他。
她紧接着疯了似的要把他妈妈叫过来谈话,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是和这个世界的陆衍有旧仇,某人只是无辜地当了替罪羊罢了。
陆衍皱着眉,习惯使然地让她骂自己就行,叫家长来实在没必要。谁知道她听了这话之后却突然笑了:她觉得自己总算是拿捏到陆衍的命脉了。
她降低了音量,不再歇斯底里地。冷笑中透着一丝运筹帷幄,她说:“哦,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之前不是怎么说你都不听吗?”
“我还就告诉你了,我忍你很久了。”她说的唾沫横飞,越说越来劲,“今天这个家长我是叫定了。”
后来这个世界的‘陆衍’妈妈,就在拥挤的没有空座位的公交车上站了一路,摇摇晃晃地来了。那个女人却嫌她来得晚了,故意把她叫到教室办公室里去教授“育儿经”。
最后她总结道:“你的孩子就像一颗老鼠屎,坏了我的这锅粥。我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再次发生的,所谓我希望你能把他带回去,反正他在学校什么学习状态你也知道。等高考了再回来挂个名就行了。”
‘陆衍’的妈妈苦苦哀求说他会改的,说再过一两个月就高考了,能不能别让他回家。
可是如果那个女人真的懂什么舐犊之情的话,就不会对那整个教室的孩子那么刻薄,时时刻刻准备着把自己的那些不顺心转嫁给他们。
于是她把嘴咧的更大了些,然后用她那涂着劣质口红的像是吃过人的嘴唇里吐出掷地有声的两个字:“不行。”
当时江声还被困在数学老师的课堂,不知道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他有限的视角里只知道陆衍被叫出去了,然后一个中年女人喘着气地跑到教室里找他,郭阳那个狗仗人势的趾高气昂地给她指路教师办公室,两个人往教师办公室的方向走了。
而那个坐在第一桌的男孩就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剩下的大半节课一直在绞手指,不住地在往前门的方向上看。
最终下课铃打响的时候,他立马冲出教室去,大概用上了他五十米冲刺才能见到的速度。
彼时陆衍已经和他的妈妈从教师办公室里出来了。那个女人一副小人得胜了的样子,趾高气扬地迈着大步往前走。
他冲上去,和她说是他主动找陆衍聊的天。那短短的几个字,却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他说完了之后,就像是被放了气的皮球一样,垂下头去。
他们班的人这次不装书呆子了,在郭阳的带头下都跑到走廊上来看。别的班级的学生也争先恐后地打开窗户来围观。
“哦。”那个女人阴阳怪气地回答,原本就嚣张的气焰燃烧地更旺了,“没想到你现在也变了。这样吧,你自己把你家长叫来。”
说完她就昂首阔步地往教室走,大概是觉得被杀了风头,又转过去嗤笑道:“你的家长应该不用坐公交车来吧。”
他知道她在讽刺谁。陆衍也知道,气的不行。被讽刺的当事人却只在意既然不是她的孩子打扰别人上课,那么是不是就可以留在学校里上课了。
她根本没有想过那个女人凭什么做这个决定,更别说抗议。而家长们一味地后退与忍让的结果就是她的侵略气焰的不断滋生。
后来,那个男孩的妈妈匆匆赶来之后二话没说就臭骂了他一顿。他唯唯诺诺地站在边上,没敢回嘴,他唯一坚持的就是“是我主动和他说话的”。
那个穿着得体西装的女人因为自己的孩子在上课的时候主动和别的同学说话就怒不可遏了。她和那个女人统一了口径,觉得自己的孩子“扰乱了课堂秩序”。
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当着一群同学的面被自己的家长打在胳膊上有多疼。她说:“唐易,我对你很失望。”
不只是手疼,心也疼。
那个男孩,也就是唐易,笑着抬起头对陆衍说:“这是我第一次勇敢地承认一件事。”不用撒谎也不用违心地讨好任何人。可是眼泪却从他眼睛里流出来了。
陆衍的脸色有些复杂,但还是伸出手给他揩了眼泪,安慰他说:“别哭。”
唐易的妈妈瞪大了眼睛,拨开他的手让他滚远一点,大概是觉得唐易就是被他带坏的。然后都不用那个女人发话,自动把他的东西收拾到书包里,连着人都一起带回家去了。
后来在‘陆衍’妈妈的豁出去了的死缠烂打下,某个始作俑者却在学校里留下了。他看着旁边空着位置,偷偷用手机在三人小群里发了几条消息。
“真羡慕他啊,这个世界原本的陆衍。”
“有一个这么胆小的人,在这么大胆地在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