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带着,桑意自己却大摇大摆地出了门,抢先御风飞走了。以往都是他们二人一同御风,谢缘负责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拽在自己怀中不让掉下去,今天却不见桑意的影子,只远远地看见一抹桃花色的风慢慢飘走。
房里的猫蹭出来,扒了扒谢缘的衣角,谢缘揉了揉太阳穴,把它关回了房中。其实他今天听说了桑意要回来,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只因为途中耽搁了片刻,为桑意买下了一只小猫咪。
“使小性子么?”谢缘低低地笑了,“这么久了,见你卖乖见过不少次,真正使小性子这却是第一回 。”
他也便跟了上去。
桑意自己一个人在市镇上逛着,本以为谢缘很快就会跟着他过来,结果迟迟不见人影,他便飞快地喝完了一碗玉米粥,接着出去瞎走了。沿着刚刚解冻的河流转了一圈儿,桑意找了块石头坐下,拔了枯草折几折,又神色凝重地思虑良久,最终还是对系统道:“我想你说得不错,城主他可能是变心了。”
【嗯?怎么又突然这么说?】系统问。
“我在梦里看见他与旁人……嗯……那个啥,地点是药泉,多半就是那个谁小殿下了。他早在自己房中放了迷香,说不定这次得了手——也或许早就得了手,搞得城主一直流连忘返,所以这么多天都不来找我。”桑意逐条分析,“你也知道我的直觉是非常可信的,我可以确定我梦中的那个场景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我想,城主他大约是红杏出墙了。”
系统:【……那你怎么办?】
桑意有点黯然:“好吧,说实话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看起来是这一世我太放松了,只顾着玩,也没有太管攻略计划。”说实话,他如今连OOC计划都不怎么能想起来,有了这一世,他连现实都不怎么想回去了,只想若是能够这样到老就好,有母亲,有玩伴,有他不曾经历过的所有,纵然他挫骨扬灰,也想要这种美好的人生长留。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老师只教过我攻心,却没有教过我攻心之后如何留人,更没跟我说过心上人若是起了他心,要怎么办。”桑意道。
系统鼓励道:【没关系,你就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你想要怎么办?】
桑意道:“分手,今生再不相见。”
系统:【别别别你可别啊我的小祖宗!!你不想回家我还想攒够能量回主世界呢!不是,你现在也没有证据说他真的出轨了啊,是不是?你梦里看到另外一个人的脸了吗?】
“没有,但是地点我看清楚了,在药泉,那肯定是折兰没错了。”桑意叹了口气,想了想,又道,“臭瓜皮,居然敢变心,回去我就辞职,他真的是一点都不靠谱。”
系统:【……】
桑意道:“你让我想想吧,哥。”
谢缘赶到的时候,便看见桑意一个人抱膝,静静地坐在河畔的岩石上,手里拿了根狗尾巴草,一副沉思的模样。来路上,他也向桃花心问了是怎么回事,也知道是桑意误会了。他这么多天为了不打扰桑意与桑年年二人的母子生活,忍着没去找桑意,好不容易等到这个小东西主动跑回来,结果人却瞧着不怎么高兴的模样,一个人甩下他跑了。
然则是什么样的梦境,桃花心并未告诉他。
谢缘摸过去坐在他旁边,桑意往另一边挪了挪。谢缘再近一点,桑意又挪几寸,最后谢缘动了动,桑意正准备继续躲的时候,却被站起身的谢缘一把抓了过来,箍在了怀里。他的耳朵贴着谢缘的胸腔,听得见他腹上传来的微震的笑声:“小朋友,怎么了,不高兴么?”
桑意道:“我在想一个问题。”
谢缘抱着他不放手,把下巴搁在他头顶:“你说。”
“如果我生得丑陋,或者不会撒娇讨饶,或者像我原来那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太会,也不知道怎么讨人喜欢,你还会把我种出来养大吗?”桑意问,“你和娘亲,你们还会喜欢我吗?如果我不是桃花妖,只是一个凡人,你们也会像现在这样待我吗?”
谢缘顿了顿,“为什么这样问?”
“我只是偶然想到了。”桑意道。
“若我回答不喜欢,你会怎样呢?若是我不喜欢你,你要怎样想?”谢缘稍稍离开他一点,低头去看他的眼睛。
桑意的眼神很透彻,透彻而笃定:“那么我也不会喜欢你们。既然你们不喜欢我,我为什么要喜欢你们?这样没有面子的事我不会做。”
谢缘道:“这样吗。”
而后是一片沉默。
桑意等着他的答案,片刻后,等来一声轻轻的叹息:“你这样,我就更加不敢不喜欢你了……你这样骄傲的一个人,生得丑陋些或是性格再骄纵些,又有什么关系?你这个小朋友又傲又别扭,放哪里都一样,只能当我的小朋友。你母亲也一样,到哪里,你都该是她的宝宝。”
桑意咕哝着:“嗯……”
谢缘摸了摸他的头:“那些不喜欢你的人不知道,他们会永远错过你的青眼,这是人生第一大遗憾事。”
桑意道:“哦。那你会喜欢折兰吗?”
谢缘摇头:“我不会喜欢他,我喜欢——”
桑意以为他后面会跟上一句“我喜欢你”之类的话,即便最近精神十分懈怠,他却还惦记着谢缘还并没有记起他,也不知道这四个字会终结掉这个世界。他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儿,然而谢缘却顿了一下,接着道:“我喜欢的人和事都是被限制住的,我是佛修,要灭尘俗妄念,远离七情六欲。”
桑意抬眼瞧他:“你认真的?”
谢缘眼里终于露出一点笑意:“你猜猜看呢,小朋友?”
这一晚笼罩在两人之间,那片无形的冰层似乎在这一笑中消弭了。桑意满脑子都是那个浮浮沉沉的梦,还有谢缘有关七情六欲的这一番发言,少有的,他认真思考了一回:谢缘到底是不是认真的呢?
说流氓,谢缘与他亲昵过,但是解释成对自己种出来的小桃花树的喜爱似乎也说得通,毕竟两人间暂时没有任何一方捅破“喜欢”的这层窗户纸;说不流氓,谢缘平时却真的是一副合格佛修的样子,除了对着桑意的时候,其余时间一并端得深沉,滴水不漏。抄佛经、诵典籍,眉间佛印一天比一天凌厉深刻,快要接近大乘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桑意觉得自己猜不透,他也懒得猜。只是这一晚,他变得异常沉默,也没有跟谢缘念故事书了,原因给的是谢缘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一本故事书。谢缘也只得作罢,不过唯一坚持的是让桑意在他这里睡,并且使用了武力镇压,压着这个小东西没让他跑成。
第二天一大早,谢缘对他道:“我去给小殿下看病了。你喂喂猫,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桑意道:“我跟你一起去。”
没等谢缘发问,他又补了一句:“跟你一起,我去隔壁梧桐宫,想了想还是回娘亲那里。”
谢缘高深莫测地瞅了他一眼,对他伸出手:“过来罢。”
到了地方,桑意先跳下马车,而后站定不动了。谢缘下来,又瞅他一眼:“怎么,还不过去?”
桑意道:“太早了,我想娘亲还没有起床,先跟着你罢。我不也是你的徒弟吗?我跟着你一并过去,给你打下手,也是可以的罢?”
谢缘道:“也成,你跟我过来,也确实可以帮到我。”
桑意一听,终于来了点精神:“真的吗?我可以帮到你什么?”
“秀色可餐,赏心悦目。”谢缘捏了把他的脸,“在旁边呆着当吉祥物,也是很好的。”
桑意含蓄地翻了个白眼,还是跟着他进屋了。
今天与往常不同,他们踏入院中,竟然没有什么侍卫,连平常通风报信的人都不见。折兰房中横着一道屏风,灯火点上,人影绰绰。
谢缘平常给他看病,都需要折兰脱掉上衣,由谢缘的手指渡气贯入他肩颈的几处穴位,再辅以桃花心的润泽。没有哪一回是像这样,搬来了一盏白练绸制造的影屏,况且北诏并不时兴这种含蓄遮掩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