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行军两天,费夷吾想明白了,反正除了两条腿走和一双翅膀飞,基本没可能借助现代交通工具。
遥望夜间群山憧憧,费夷吾拖着哭腔问师父:“还有多远啊?”
师父仰头观星相,数了一会儿,说:“再走两三个时辰,坐上小筏子没多会儿就到了。”
费夷吾一口气没上来,呛得胸闷咳嗽,眼泪汪汪。
她看着师父,师父看看快看不到人影的妈妈。
“小吾歇会儿吧,我去让你妈妈等一等,别着急。”
说起来奇怪。自从费夷吾回来,师父再没叫过妈妈的道号。
费夷吾双手合十,不顾地上全是泥,腿一弯跪下来,冲师父恭恭敬敬行大礼。
师父微微摇头,手指旁边一颗大石头。
“傻的。”
费夷吾在泥巴地里窝了几分钟,才找回点力量爬到大石头上。
空空如也的脑海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爸爸……找到了。
没费夷吾拖后腿,师父健步如飞。
无论是背影还是正脸,完全看不出师父已经年近七旬,她比实际年龄年轻太多,脸上也就几道象征性的皱纹。
师父没准儿……
也是像刑嵘那样的大妖怪呢。
费夷吾胡思乱想。
刚被师父救回道观,光是确定师父的性别就花了费夷吾不少时间。师父个子比妈妈高一头,面相温和,一贯穿宽松法袍,少言寡语,声音很轻,听起来雌雄莫辩。
即便后来从师兄那里知道师父性别和自己猜的一样,但时不时地,费夷吾还是会想师父已经修行到了让人主观模糊性别的地步。
不过跟邢嵘相比,师父气质温和,没有老警官那种亦正亦邪的匪气——或者说妖气。
守山人也是各种各样的,费夷吾心想。
肺部的刺痛感总算减轻了,裤子上却有种不太舒服的下拉感——刚沾的泥水湿哒哒黏在膝盖的位置,裤脚的泥硬邦邦结成块。
费夷吾低头搓泥巴。
回来的时候师父看她自己玩得开心,无声笑了,反手从背包里抽了条干净裤子让她找地方换。
“跟你妈妈说了,休息一刻钟,等会儿再赶路。”
费夷吾感动不已:“师父真好。”转到师父后面,三下两下换好。然后顺手把裤子当抹布擦了擦石头,点头哈腰献殷勤:“师父您上坐。”
师父笑:“下山一趟,不那么闷了。”
费夷吾也笑,拿出干粮和水壶给师父。
一刻钟可以说好多话,费夷吾也有很多话想跟师父说,但是一口接一口的馒头吃下去,话也一点点咽回去。
师父说“走了”,费夷吾突然想:如果没留那张纸条多好。
两三个时辰,按妈妈寻夫心切的速度来算,是两个时辰,四个小时。按费夷吾下山一趟退步的身体素质,是三个时辰,六个小时。
吃过干粮补充了体力,取个平均数,五个小时后,天蒙蒙亮,费夷吾看到了师兄。
他带了两个衣着极具黔南特色的当地人,一人一只小木筏。妈妈不由分说上了前面那只筏子,一上去就催师兄快走。
费夷吾说了一长串感谢寨民大清早过来撑船的话,师兄远远喊:“他们听不懂普通话。”
“……”费夷吾趴在筏子边洗掉手上和脸上的泥,然后把毛巾洗干净浸湿给师父。
师父很欣慰:“小吾长大了。”
费夷吾迎接师父慈爱的目光,一种哪里不对的感觉油然而生。
对妈妈和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师父俨然隐居高人。而师父的性情确实像高人般难以捉摸。
说她淡泊随性|吧,偶尔嘴巴里也会冒出一两句拐弯抹角颇具两面性的话。说独居久了性格古怪,费夷吾遇到不解的事郁闷,她三言两语也能把半个小徒弟开导了。
但从来没像这次回来一句接一句表扬她,费夷吾想来想去,最后得出一个不怎么尊师重道的结论:师父挖了坑等她。
筏子小,费夷吾不敢有大动作,小心翼翼地盘腿坐好,问:“师父您老人家有什么指示?”
师父笑眯眯不说话。
两岸烟雾缭绕,约见青山,小河流冒着汩汩热气,穿单衣单裤也就稍微觉得凉,一点儿不像冬天。
该不会……
到了什么四季如春的另一个世界吧?
等不到师父回应,费夷吾摸摸鼻子,纠纠结结地问:“师父,您不冷吗?我有点冷。”
师父脸上露出怪异的同情,不知从哪儿摸出只温度计给她看。
二十四度三。
“年纪轻轻体虚畏寒,小吾啊,你可得好好锻炼,强壮的身体才是革命本钱哪。”
混合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说话风格,嗯,是师父。
费夷吾放心了。
“对了,师父,师兄上次说有点事,我以为他找您来着,怎么把我爸找到了?”确定对面的师父不假,费夷吾才想起来问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