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这条街巷是通往何处的,只知道定是不能被当铺的人抓到,方才她瞧见追她的那个人脸,不就是她在当铺撞着的那个人吗?想来他也是当铺里的人,如今在追着她,定是当老九指使的。
簪子她都不要了,不依不饶的追着她做什么,阿瑜在这七拐八拐的街巷中跑着,气急败坏的诽腹道。
绕了一段时间后,她见后头没有人再追上来,便停下来扶着墙,喘了口气。
待呼吸平复后,她冷静下来才发觉,这条街巷着实是又长又拐着弯,若是不熟悉的人,怕是要被困在街巷中出不来。
阿瑜方才也是急的往里来了,见着多条的拐道,一时之下,不知道该如何去走,她适才从和茗茶楼出来,还在永随当铺耽误了好一会,如今这择路而逃想来也是耗费了不少时间。
若还不快回去的话,竹香见她走开了这么久,必是会去寻她。
这般想着,阿瑜不敢再停留了,试图在这街巷中找到能够绕出去的方向来。
可她不烦其数的走了好久,不仅没绕出去,反而像是越走越远了,她能感觉到越是往里走去,越是听不到其他杂声了,里头的巷子寂静的让阿瑜打了退堂鼓,她想着原路返回,不再往内走。
刚想着要换一个方向的时候,就见着不远处的一个巷口,有一个穿着玄衣的男子。
她在这街巷中都还没有瞧见半个活人,这下见到人了以后,想的便是要去寻他,问问路。
若是在天色暗下来之前,她还被困在这处的话,那就真的没有办法了,白日里她尚且不能够绕出去,夜晚更是不要想了。
“那位公子,留步。”阿瑜的话语声飘散在风中,她见着那位男子很快被墙体遮挡住,在她的视线中消失了。
可阿瑜好不容易见着一个人,不甘心的追着那个人,待往那个方向走着的时候,到了尽头,便发现往右侧走能够通向铺肆,好似是一排排的后铺坊,其门口摆放着一列列的染了颜色的织布。
即是如此,她便不需要再去追方才那人了,可以到那铺坊内问一问便知,和茗茶楼该如何回去,想来当是有人会知道的。
如阿瑜所愿,待她问完路后,听着铺坊内的人所说,这里不过就是和茗茶楼的后街巷所在,只需要往铺坊正门前通过去,便可以见着和茗茶楼所在的那条街道。
她听到这话后,总算是宽心下来,刚想回和茗茶楼时,想起适才所见的那个玄衣男子,便觉得一阵熟悉,不由得向铺坊内的人问道:“那条街道是通向哪里的?”
铺坊内的人闻言,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
阿瑜见此,以为是问到什么不该问的,连忙补了一句说道:“我看那一处的红砖绿瓦与众不同,才想问一问究竟。”
“原是如此啊,你往高处瞧,瞧见没,那红砖绿瓦通向的是楼阁飞檐,不是我们良家女子所能去的地方。”铺坊内有个妙龄小姑娘唏嘘的和阿瑜说道。
其目光中的意味甚是尤深,还有话中所言的意思让阿瑜霎时就明白了那究竟是通向哪的。
不过就是男子能去的花楼,良家女子不便去的地方罢了,良家女子若是进了那处的话,清清白白进去,可保不准就一身污泥而出了。
既然如此,那定是她认错了人,那玄衣男子怎么会是她以为的那个人呢?
和铺坊内的人道谢一番过后,阿瑜从速往她们所说的方向去,不再敢延宕时刻了,她怕再不赶回去,竹香发觉她不在和茗茶楼后,就遣人去同成言说,那就糟了。
行至和茗茶楼时,阿瑜便见着本该在明善堂候着的车夫稳稳的坐在马车的车辕上,而本该在茶楼里坐着的竹香站在马车一旁,时不时地跺着脚原地打着转,还四处张望着。
阿瑜对上竹香的目光时,能见着竹香瞧见她的那一刻,眼神中的着急散去了,似是如释重负一番,松了一口气。
这一幕在她看来,和之前在江南花满楼,成言来楼中发现她偷溜出去后,竹香一人面对着成言的非难,她当时见着她回来,也像是如今这般神色。
看着那马车紧阖着的绸帘,以及这种种,阿瑜便知道了,成言在里头端走着。
如出一辙的欺瞒,不知在成言那儿,这次该是会怎么对她冷言相待。那次的冷落,让她认清了事实,主动找上了成言,依着美色笼络住成言,他才把她带回了松林馆,转而到了今日的这一步。
之后,她也便知道了,若是和成言服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何不识时务者为俊杰。
可这认错,成言即是受用了,也就罢了,假若他根本不在乎,那又当是另外一回事了。
阿瑜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在竹香的搀扶下,踩着杌凳,往马车里头去。
掀开绸帘的那一瞬,阿瑜想了很多,想着的是要半真半假的和成言解释,唯独没有想过要去据实言之。
第46章 虚虚实实
“你这是往哪去了?”清洌的嗓音从成言口中传出,不同于以往的寡淡,话语声中含带着微微怒意。
阿瑜从掀开的绸帘那处,俯着身子往里去时,耳边听着这问话,本来是分外平常的一言,从成言的口中问出,不得不说是怒不自威,她坐下后,抬头看了一眼成言的神情,眉间蹙着,那双眼眸就直直审视着她。
也不知道他身任大理寺少卿,掌刑狱案件,去审理案子时,也是如此这般的审夺吗?
见之,阿瑜撇开她心头闪过的念头,很快给出了早已想好的言辞,说着:“之前答应给你的那件中衣,被血污沾染了,我该是给你重新缝制一件的,想着这事,就往外去寻了寻铺子,可未料及走入了一条街巷,绕了好一会,才好不容易回来了。”
她拿出在江南还没被她缝制完的中衣做了个幌子,那件月白色的中衣被她不经意间刺破的指腹给沾污了,她没开口和竹香问及那衣物,是想着弄脏的衣物,竹香当是也不会收着。
何况在这些时日,阿瑜还听竹香说过,自己如今的好些衣裳及其物件都是在京都新添置的,在江南的那些,成言临回京都之时,吩咐过她,说要从简收拾,不必带太多,回京都能够一一置备。
由此一说,阿瑜自然以为她所给成言做的那件被血染了的中衣,被留在了江南松林馆的小院中。
成言听着她的解释,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可在阿瑜瞧着,他面上冷硬的线条好似回暖了一番。
澍意着他脸上的变化,阿瑜见之她的话似有奇效,能让成言浑身散发出的气息收敛了不少,没有方才那般的防备。
赓续说道:“在江南给你做的那件中衣,是月白色的,被掳走那天,若有所觉,缝制的时候,扎破了指腹,沾染了血污,我想着要给你重新缝制一件,与原先那件同色可好?月白色你觉得如何?”
听着娇人儿话音中的清顺和柔,成言略微审视的神色,而后渐渐掩去了眸中的阴沉,启唇说道:“真是如此,那你寻到了铺子吗?”
闻言,阿瑜便知成言没有这般好欺瞒,更是留心着接下来要说出来的话,存意说道:“来京都这么久了,这出庄子我还是头一回,京都的四衢八街,绸缎铺子我倒是没找着,但我见着了一个布料作坊,那儿的布料染好后,挂了起来,还甚是悦目。”
“区区一个布料作坊,就让你觉得赏心悦目了,还真是宝气。”成言听着她言语中对那铺坊的惊叹,不由得掩去了面上的疑虑,稍有宠溺的附言了一句。
可这宝气从成言的薄唇中说出,在此情此景下,阿瑜听来,就不觉得是对她的打趣,反而是对她的寒伧,不就是换种法子说她傻气吗?
“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染布高悬后,是那般的艳丽,不免会惊奇。”阿瑜按捺住心头的烦闷,假笑着同他说道,话中没让成言听出其中的周旋,反倒让他从中听出了一抹失落。
成言以为她所说的之前,不过就是在江南没机会,能见着这民间坊铺架晒染布的情景,这般想着,便起了一丝怜惜,怜她曾小小年纪,就双亲皆亡,还被那狠心的舅母给卖进了花楼,自此便身不由己。
以至于困囿于那花满楼中,没能如寻常的姑娘家一般,如珠如宝的被人对待着。这霎时见着一点儿新奇的事物,便这般的怡悦。
成言神色微微一动,说道:“真的这般欢喜?”他眼瞅着阿瑜,想到她乐而忘返的行径,紧追问道。
阿瑜讷讷的点点头,虽说她口中所言的都是在搪塞成言的责问,可话中夹杂着的也是她真实的想法,她当时见着染布,的的确确是那般认为的,不仅仅是那艳丽的颜色让她欢喜,那铺坊中的那些人的生活也是她所希冀的,可这并没有和成言说道。
看着那些铺坊中的姑娘,她想到若是往后,她也能开个铺子,安安乐乐的生活,没有其他繁杂的事忧劳她,那该多好。
阿瑜掩去眸中的希冀,重新抬起头来,看向成言,那忽闪忽闪的眼眸,闯进了成言的眼中,他见着她灵动的模样,再坚硬的心都软化了下来,薄唇轻启说道:“瞧你这出息,日后带你去看更加新奇的玩意。”
“嗯。”阿瑜随口应了一声,可心中却没当一回事,她确实如他所言没有出息,她只想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想再纠缠于如今,再过不久,她也当是逃了,那她与成言也就根本没有他口中所说的日后了。
……
成言与阿瑜回到庄子,同她用完膳后,离开之余,复而提了纳她进府一事,阿瑜含糊其辞了一番,成言一句都没听进去,仅是丢下这“不必多言,待我把府内杂事料理好,就把你接入府上,你不必害怕,府上有我在,我会护着你”一语。
这话若是换一个爱慕成言的姑娘听来,必会欢愉,可对于一心想逃开的阿瑜来说,不亚于噩耗传来,去成国公府,那她想来真就插翅难逃了。
“姑娘,姑娘,世子已经走了。”竹香站在阿瑜的身旁,出声提醒着。
她见着姑娘直愣愣的站在原地,眼追着世子的背影,一动不动,忍不住开口唤道。
方才姑娘与世子所言的那些,她是真的不懂,可听着姑娘那般明显的唬弄,半点都不想随世子入府,当时她都极其害怕世子不豫,甩袖离开,不料世子还好言好语的同姑娘讲着,并解决姑娘所念到的忧虑,并为之安抚。
竹香心中在想些什么,阿瑜并不知道,但她听到竹香的轻唤,回过神来,她方才分神,不过是在想着,若是弄不到银钱的话,倒也作罢,总不能因着这个,一直推辞到成言忍无可忍了,强迫她往府中去。
成言怕是也没那么好的脾性,她三番两次的推辞,已是让他忍了许久,没有发作。
银钱是要用来傍身的,没有足够的银两,艰难险阻,前路难说,可如今的情形,也只能掂量着孰重孰轻,走一步看一步了。
……
成言从庄子上离去后,回到了成国公府,刚一走入书房,便见庆期进来,行了一礼,说道:“主子,庄子上的暗卫,说有事启禀,在外头候着。”
“来的是?”成言随意问道。
“是谢戈过来了。”主子当初把瑜姑娘带到京都来,把她安置在庄子上后,就吩咐他往庄子上拨了一批暗卫,都是训练有素、武功高强的暗影子,躲在暗处,护着庄子上的瑜姑娘。
而那批暗卫中,谢戈是头领,若无要事,是不能轻易离开瑜姑娘身侧的,瑜姑娘去了何处,他都得跟在暗处,若瑜姑娘遭遇不测,他才可现身相救。
“让他进来。”成言低声说道,此时过来禀报,定是今日之事有着猫腻,他没同阿瑜发作,不代表他真的信了她所言。
办了多年的案子,最忌讳的便是听信一面之辞。
谢戈进门后,先是俯身行有一礼,自从被派去护着那庄子上的姑娘,他已有许久没踏进这成国公府里。
他本是暗卫中的佼佼者,从主子的暗影子变成了那个庄子上没名没分女子的暗影子,心中早已不平,可主子的吩咐,又不可不从。
想着那女子今日的蠢行,他心中讥讽,向成言禀告道:“主子,今日那姑娘拿着一只簪子去往当铺典当,因簪子之故,被当铺里头的人追着,要拿她去见官,属下见着,偷偷把那追的人给拦了下来,而后回当铺费了好一番功夫把簪子要了回来。”
说着把手中的花鸟簪子递了过去,庆期把它接着,捧给了成言。
成言把它拿起,放在眼前打量了一番,他还对这簪子留有印象,虽是没经他手,可也是他吩咐着庆期,把他那库房中太子赏赐的一匣子首饰给送了过去。
那匣子首饰还是太子特地让司珍局打造的,他耳闻成言从江南带回了一个佳人,还万分看重,在他那讨走齐太医,也是因那佳人昏迷不醒。
太子从来都没见过成言会这般紧张一个女子,想来那女子在他心中的地位犹重,故而借着成言在江南立下大功,明里暗里的对他进行了一番赏赐,加官晋爵他如今还办不到,但金银珠宝他还是能作主的,那匣子贵重的首饰不过就是他赏给成言的一部分。
成言见之,也不会推却,论功行赏再是正常不过。
如今听着谢戈所言,成言一时不知该作何想,宫中所造之物,私自典当定是不成的,娇人儿把它拿去典当,这是何解,他向来不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也就没有关切阿瑜是否囊中羞涩。
难道她有何处是需要用上银钱的,成言没由头的想着,他把手中的簪子随意丢置在案桌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向谢戈问道:“她今日去到了铺坊吗?那儿又是否有成架的染布?”
第47章 事与愿违
谢戈不明所以,主子问铺坊及染布有什么用意,但还是如实言与主子道:“那姑娘今日只是去了当铺典当,属下没见她往铺坊去。”
话已经说的够清楚了,既然谢戈说的是没见她往铺坊去,那自然成架的染布不过就是她所杜撰的,用以隐瞒她今日的真实行踪,原是欺骗于他,妄他还以为她真是喜欢那未曾见过的新奇。
他还真被她话中之意给欺瞒了,成言看着从茶杯中飘散起的雾气,沉吟了一会儿,不死心的复而开口问道:“那一片街巷中有铺坊吗?”
成言双眼睥睨着谢戈,其中霎是郑重的神情,让谢戈感觉到一阵头皮发麻,他方才对主子有所狡饰,故而心中实在是发虚,看着主子带有微怒的眸子,不由得心上发颤,故作平静的说道:“属下未曾见着。”
今日跟着那姑娘从庄子上出来的,也就仅有他一人,其他暗卫都被他安放在了庄子上,他觉得实是不用过多人出动,不过就是护着一个较弱无用的姑娘,哪能遇到什么不测。
昔日在成国公府,谢戈是成言的暗影子的时候,可就不敢这般行事。可如今他仗着在庄子上,是那批暗卫中的头领,没有人能授指他,阳奉阴违的事便也就干了。
故而今日他把追着阿瑜的当铺老六给拦住了之后,急着把事情弄清楚,就没跟上阿瑜,也就不知道她后面往哪处去了,他仅仅是知道她在街巷中打着圈跑,他解决完当铺中的事后,早早地在街巷口暗处藏着,也就没有见着她在街巷内恰是看到了布料作坊。
因此,成言所问的那些,他还真是一概不知。毕竟就他一人在,他去顾着那姑娘从当铺逃走时弃掉的簪子,想着拿来呈予主子,最好能让主子对那姑娘慢慢冷淡,变回之前那个不重女色的主子来。
等到那姑娘被主子厌弃后,他就能够回到主子的身侧,继续护着主子,而不是护着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
“既是没见着,你紧张什么。”成言瞥了瞥谢戈垂放在身侧的手,目光端详在他身上,威严内敛的说道。
闻言,谢戈追着主子的视线,看到自己微抖的手,其若是不察,是难以发现的,可在成言的眼中却是破绽百出,暗卫虽是擅长隐蔽在暗处,若是处于人前,其神情让人观之,内心很快能被人窥测。
“属下,属下,多日不曾见到主子,主子的威容更胜往日。”谢戈是个嘴笨的,心中瞒着事,被主子这般呵斥,手便抖得愈发厉害了,如今回话的时候,双手交叉合盖按捺着,颔首回禀道。
成言心里头是带着愠怒,但这怒气也不是对着谢戈的,可谢戈把他没有无间的跟在阿瑜的身侧,向成言隐瞒了,自是有所害怕主子会发现他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