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回出宫,皆是遣着宫门口的守卫,去寻匹马来,如今见着陆子良的马车,倒也不必当街驾马了。
第73章 声嘶力竭
李玉珠往马车那处走时,是直接越过了陆子良,显然没把他面上的薄怒放在眼里,胆敢拂了她的面子,让她不能够称心如意,那她也不必对他客气些什么,给他体面,才以表哥相唤,可若把她惹怒了,他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副千户。
就算父皇如今甚是看重他,可他也不能强拂了她的意,别是被这京都的繁华给迷了眼,认不清谁才是他的靠山。
若不是沾了母妃的颜面,他哪能得到父皇的抬举,在李玉珠看来,父皇给陆子良封的那个从五品锦衣卫副千户,不过是看在他是母妃的亲侄,才想着为母妃增添荣光。
她嘴角勾着笑,发梢悬着的金钗珠挂,随着轻快的步子一荡一荡的,而手上晃甩着腰间悬着的软鞭,边走着之时,察觉到身后没人跟上来,便稍稍回头瞧了一眼,入目即是陆子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处。
此刻,阿瑜的心“咯噔”了一下,她不明所以,不知道陆子良与那女子讲了些什么,纵然她与那二人离得不远,可也听不太清楚他们的言谈,可用余光瞟着陆子良的面色越来越不好时,便害怕要生此变故了。
而当下瞧着那女子踩着步子,往她这个方向来,目光所及的是那正前头的马车,阿瑜愈来愈慌张,生怕会真如她害怕的那般。
胡思乱想之际,她俯着头,循声往左侧看去,见那女子不知为何,恰巧在她身侧停住了,入目的便是她的玉手拂在腰间的软鞭上。
随之阿瑜听一旁的这人喊道:“陆大人,你还是不要让本公主失望为好,你锦衣卫的要事,交给手下的人便是,而眼前你的要事,是同本公主一同去御马场。”
“若你真要与本公主作对,那就休怪本公主不客气。”李玉珠把那条软鞭从腰间抽了出来,摩挲着鞭尾,噙着笑说道,可那眸中的笑是不达眼底的。
公主?听到李玉珠的自称,阿瑜浑身一震,浑身上下皆不对劲。
自从她想起了父王死的那一幕,心中的恨意便从没有消散过。前世的她仅仅以为,陛下是受人蒙蔽,才冤枉了父王,可而今想起了父王死前,面上的复杂之色,以及刘椠那巡抚的派头,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她便不得不去怀疑,那令端王府生动乱,祸及全府的幕后推手,恐怕是她至死都不能撼动得了的。
若父王还好好的,她也该唤那天子为皇伯父,而身侧的女子也该是她的堂姊妹。也不知是宫中的哪位公主,能这般无所顾忌的出宫,还差遣朝廷命官陪她玩乐。她口中所言的御马场,阿瑜前世有所耳闻,里面养着专供皇家的骏马,是一处皇家马场,供宫中之人玩乐之用。
前世她便听说过,陆贵妃所出的玉珠公主,性子桀骜,独爱跑马,莫非身侧的这女子是那玉珠公主,是前世被陛下赐婚给成言的那位公主,也是害得她枉死之人?
可陆子良的底细,她也是知道的,若这女子是那玉珠公主的话,为何二人之间的不见表兄妹的情谊,反而是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她骤然想到,方才耳边传来的那声表哥,隐隐约约,不甚清楚,可如今想了起来,那便不会错了。
陆子良见着李玉珠在阿瑜那旁侧,顿了顿步子,而后停了下来,不免有些着急,压着心中的慌乱,往李玉珠那处去,待在她跟前站定时,恰巧隔开了她与阿瑜。
他瞧着眼前这个专横的公主,委实是不知该怎么办。两人虽是表兄妹,可因着他往年都是在澧州,从没有与这位公主打过交道,没曾想,姑母所出的这位公主,真是嚣张跋扈。
“不敢,可臣真有要事在身,拂了公主的意,实非臣所愿,还请公主恕罪,倘若公主非要臣相伴,臣是万不敢推辞,可若耽搁了锦衣卫之事,陛下震怒,臣担待不起,只怕公主也担待不起。”
若不是万不得已,陆子良也不敢这般说道,陛下确实是吩咐了一件要事,让锦衣卫去办,可那事也是直接交由了锦衣卫指挥使,未曾经过他手,他虽被陛下器重,在锦衣卫中占有一席之地,可也随之深受指挥使的忌惮。
如今他也只能借着陛下的威严,来搪塞公主了,就算被揭穿了,陛下要降罪于他,他也认了,为了阿瑜,这一切都值得。
若今日应下公主,去御马场跑马的话,阿瑜这处,所要顾忌的方方面面,无不让他牵挂着,让她一人回南北镇抚司,定是行不通,跟着他一同去御马场,怕就怕会露出破绽。
“父皇的南北镇抚司是无人了吗?”闻言,李玉珠气急败坏,胆敢拿父皇来压她,她咬着牙,狠狠得把手上的鞭子一甩,直接抽在了陆子良的身上。
“啪——”的一声,那鞭子实打实的挥了下来,陆子良下意识偏了偏头,那鞭子直接把他那衣裳的右袖抽裂了,那开口就那般悬在那处,已是能见到里头的褐色中衣。
待她仍不解气,还想挥第二鞭时,便见着陆子良面上毫无惧色,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反而显得她如跳梁小丑一般,着实可恨。
况且,他说到底还是朝廷命官,若她扬鞭一事外传的话,那群老不死的言官,怕是会在父皇那,参她一本,治她一个干政之罪。
“锦衣卫之事,本公主不便插手,可你总归是坏了本公主的兴致,若让本公主就此作罢,必是不成的。”李玉珠把手中的鞭子团起,重新挂回腰间,继而又说道:“方才本公主也只是同表哥闹着玩,表哥你说呢?”
在李玉珠把鞭子扬起,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陆子良眼神微动。
激怒了她,她动起了手,那这事便好办了,方才发生的那事,她瞒着还来不及,定不会让陛下所知,为此,陆子良的心便定了下来。
“当然,依公主之言,臣手臂上的伤,与公主无关。”听得陆子良这般识相得说道,李玉珠面上的冷色,稍稍降了些许。
陆子良正准备执有一礼,双手抱拳时,已见李玉珠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斜着眼眸说道:“所为眼不见为净也,既然表哥不能陪本公主去跑马,那就不要碍了本公主眼,赶紧去办你的差事罢。”
差事二字从她的嘴里说出,仿若绕了几个调,直直的往陆子良这处而来。
陆子良听之,虽微微皱着眉,却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他把手缓缓背到后面,做了一个手势。
随之,便往马车那走,幸亏那马夫已候在了那处,杌凳早已放好了,不然阿瑜上马车可是一大难事,尤其是如芒在背的情形下。
二人得以安堵如故,全因着陆子良的盘算,可这也是因着他手臂上平白无故受了一鞭,才能够这般息事宁人。
李玉珠瞧着陆子良与阿瑜的背影,微微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可她又说不上来。
锦衣卫如今是越来越不济了,就这般瘦骨嶙峋,五短身段的人也能入南北镇抚司?她紧盯着阿瑜的后背,不由得想到。
待车夫架着马车从李玉珠眼前驶过时,李玉珠心中又不平了起来,不同她去跑马便罢了,如今瞧着这是半点没把她放在眼里,识相却又不完全识相,把她一人抛在这宫门口,也不给她安排妥当,她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暗念道。
就用手臂上的一处伤,便想作罢,那她日后岂不是可以任人欺辱了,殴打朝廷命官,会让她惹上事,那就做些别的手脚,又有谁能奈何的了她。
她面上激起了意兴,复而抚上腰间的软鞭,盯着那慢慢转头的马,随即把那软鞭骤然展开,在虚空甩了甩,待那马打响之时,扬鞭挥了过去,那鞭触及马的身子,那马骤然抬起蹄子嘶鸣了一声,转而便不顾马夫的控制,四处冲撞。
那马怎么都停不下来,在宫门口乱闯乱撞,惹得守卫想上前阻拦,见此,李玉珠顿时大笑,这一幕如她心中所想,若他能制住马,她就不追究他今日的不识好歹,可若制不住,不过就是添一新伤。
几次同陆子良跑马,她已然见识过他控马的厉害之处,小小的惊马而已,总归不会闹出人命。
可马车中若是只有陆子良一人,倒也无碍,可在马撒开蹄子跑的那一刻,他便毫不犹豫护住坐在对面的阿瑜,用自己的身躯挡着在马车中的冲撞,可他那般守礼得虚搂着,根本无济于事,还是让阿瑜的前额重重的磕在了车壁上。
见之,陆子良顾不上太多,赶忙搂着了她,置在自己的怀中。
阿瑜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随着马车的颠婆,四处乱撞着,撞到车壁的那一刻,头晕目眩了起来,面上呈现恍恍惚惚的神情,也不知道自己被拥在了怀中。
那失控的马车从宫门口那处,横冲直撞往京都大街去。
马夫坐在车辕那,死死拽着辔绳,试图控住马,可李玉珠的那一鞭子是使足了力气,马吃痛之下,自是不会听其执辔。
“快让开,快让开,马失控了!”车夫坐在车辕那处,左摇右摆着,在快要被马甩下来时,见京都大街上的百姓,挡在前方,扯着嗓子吼道,那面上的红意伴着狰狞。
听之,京都大街上的百姓顿了一下,往声响那处瞧去,见得马车快要朝他们撞上来了,吓得一哄而散,纷纷退让。可在那马车前方,有着另一辆马车往这处驶来,两马车相撞,瞧着是避无可避了。
在千钧一发之时,那辆马车辕座上的人,蹙着眉头,抽出腰间的剑,直接执起,往失控的那匹马处投掷,那带着锋芒的剑尖深深插入了马身,它终是停了下来,马蹄不稳地踩着地,随后在原地猛烈得挣扎了一下,嘶鸣长嚎了一声,猛然仰翻了过去。
第74章 剑拔弩张
随着马车猛然倒地,连带着车舆一同有了倾倒之意,那三十幅一毂的车轮承不住其力,就快要断裂了,那车舆岌岌可危得翘在那处。
马车里,陆子良能察觉到整个人往一边倒着,刚想有所举动,便听得车舆下好像传来一阵“喀嚓”的声响,好似底下有什么东西要裂开来一般,他环着阿瑜,不敢轻举妄动,缓缓地把手伸到车轩那处。
他想要知道外头究竟是何情形,方才听到了马的嘶鸣,随之,车舆便瞬即往一边倒,若不是他以身抵着车壁,否则就那猛烈地一下,怕是直接会把他们撞出车舆。
刚把车轩那处的帷裳,掀开了一角,见车夫怔怔地瘫坐在地上,这车夫适才见前方那辆马车辕座上的人,丢了一把剑过来,那剑似是直直的往他车辕这处来,瞧着那泛着冷光的剑尖,他吓得直接跳下了马车。
而后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那匹失控的马就轰然倒地,那扬起的灰直扑他面上来。
待他睁眼一瞧,那把剑深深地插在马的脖颈上,如数的血从上头涌出,见之,他浑身一颤,双眼瞪大,僵坐在地上。
陆子良皱眉,冲着那地上的车夫喊道:“车夫,马车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他有所猜想,这马车估摸着是要断裂开来了,车轮那处还在“喀嚓”作响,若车轮裂开,车舆恐怕也是不保的,而随着马车的倾覆,受其力,车舆中的人若是磕到哪处,只怕是非死即伤。
“大人,失控的那马儿被刺死了,它带着车舆倒在地上,如今车舆还悬着,您快往里面出来。”车夫听到陆子良的叫唤,乍然回过神来,面色发慌得冲着他说道。
陆子良沉吟了一瞬,眉宇间尽是冷凝,斜睨着说道:“把你身后那坐商的货物摊推过来,让它倒在车轮处。”
车夫听到这话后,不明白其意,但还是听陆子良的吩咐,把后面的货摊推了过来,而后费力的让它倒了下来,卡在了地面与车舆的中间。
待这事一办好,适才一直悬着的车舆,搭倒在了货摊上,好似稳住了一般。
从外头来看,瞧不出究竟,可陆子良已然感觉到车舆内,没有那种晃荡感了,他把怀中昏厥过去了的阿瑜,横抱了起来,掀开绸帘,往马车外去。
双脚着地时,心才落到了实处,他往毙命的马那处瞧了一眼,而后转头朝前头的马车看过去。
瞧见车辕那处坐着的人,他已然猜到车内坐着的是何人,忖度着应是自己的马车挡了道,这才让他们主仆未从路道上过去。
他见着车辕座上的那人,剑鞘已空,想来方才便是他们主仆出手相救了,如今他是皇帝那派的纯臣,自是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当下倒是欠上了一个人情。
“长铗多谢世子相救,往后世子若用得上在下,在下若能帮得上忙,绝不推辞。”陆子良字长铗,意为长剑,此字还是端王爷为他取的,压下名中的文气,增添些许武气,望他能够如一柄开刃的长剑一般,要有所锋芒。
他同成言这般言道,也是知道成言不似那些伪君子一般,真会拿着此一人情,胁迫他做些违背道义之事。
不见马车内的人有丝毫动静,反倒是坐在辕座上的那人,跳下马车,往这边来。
“陆大人,言重了,我家世子不会把此等小事,放在心上。”庆期行有一礼,面无神情的说道。而后把出鞘的剑,从马的脖颈处拔出,那所用力道,甚是巧妙,没让马血溅其一身。
他原先面上不至于如此厉色,可自从瑜姑娘在郊外不见了,遣人去寻,也寻了有半个多月,可半点都不见其踪迹,世子变得愈来愈阴沉,冷凝之色就好似刻在了脸上,连带着身边的人,一齐变得冷漠了起来。
他刚把带血的剑擦拭干净,抬头往陆子良那处看了一眼,瞧见他怀中抱了一个身着锦衣卫服饰的人,那人面容贴在他的胸口,紧紧的依偎着,甚是亲密。见此,庆期不免有些奇怪,可无意间又看见那垂下来的手,白皙且细嫩,不似一个男子该有的,那柔荑分明是女子的,这般一想便已明了。
这陆大人同自己的人,玩些什么乐子,他管不着,可面前的马车挡着了道,那就与他有干系了,庆期倒扣着剑,执有一礼,对着陆大人说道:“多有得罪。”
话毕,他便执着剑,把连接马和马车之间的套绳勾断,而后见着那悬着的车舆倾覆倒在货摊上,让出了一条窄的街道后,才把剑收入剑鞘,随即转身往后面的那辆马车去。
待庆期正准备驾马离去之时,阿瑜骤然呻咛了一声,陆子良低头往怀中之人看去,便发觉阿瑜方才在车舆中磕着的额间,红了一大片,如今已渗出了血,瞧着那血还顺着额间往下流。
这一声呻咛,说来应是传不入成言的耳中的,可就在这时,也不知为何,他耳边好似听着了那梦中人的声音。
陆子良面上忧色重重,踌躇了一番,朝着快要从他身边驶过的马车,说道:“恕在下无礼,可否劳烦世子载我们一程?把我们送到医馆就成。”
如今阿瑜的伤势,瞧着可怖,陆子良神色惶遽,心中止不住的恐慌,不得不开口相问道。
庆期做不得主,停下马车,静待着主子如何回言。
很快,马车内,成言带着一份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得说道:“既然陆大人知道自己无礼,则安也无需应你之求。”
此话一出,庆期可不管陆子良面上是何神情,直接驾着马车,准备扬长而去。
马车的车轮辘辘“格拉”响起,慢慢地从陆子良身侧驶着,风在这会儿,缓缓吹着,那马车的帷裳一荡一荡的,在成言往那边瞥了一眼时,帷裳被骤来的风掀开了一点儿。
就在这时,阿瑜那紧贴在陆子良胸前的面容,无意识得转向了另一侧。
这正巧打了个照面儿,成言瞧见那张面容后,面上的神情也不似方才那般平静,手紧紧的攥紧,一双眼眸死死地盯着那儿。
那帷裳随着风荡着荡着,便遮住了成言的视线,马车也缓缓驶过,成言额间两旁的青筋暴起,猛然起身,掀开绸帘,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庆期见之,赶忙扯着套绳,让马车停了下来,他连忙也跳下马车,追着主子去。
而后,他随着主子往陆子良那处走,便看见了陆子良怀中的那个女子,是他们找了半个月多,都没找见的瑜姑娘。
还没等他面上带有喜色,便看见主子怒色满面,直接伸手,朝着陆子良怀中去,一言不发便要把瑜姑娘从那怀中夺过来。
可陆子良偏生也不是个善茬,纵然不知成世子发什么疯,往他怀中夺人又是何意,他躲开成言的手,面有愠色,说道:“世子,当街抢人,此为何意?”
成言此刻已然压不住戾气,眼眸中尽是寒光,直直的看向陆子良,也不赘言,更加强势的出手,硬生生的环住了阿瑜的腰,想把她从陆子良的怀中夺过来。
半个月不见踪影,如今一见,便是在其他男子的怀中,好得很,成言双眸充血,咬着牙暗念道。
他提心吊胆得担忧了半个多月,就差没把京都翻过来找一遍,见着人在其他男子的怀中,他心中说不清的滋味,日日夜夜的魂牵梦萦,如今被她放在地上贱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