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宫中出来后,也就差不多是午膳的时辰了,想也没想便往这人儿这处来,心中虽甚是明晰,这人儿恐怕不会想着要等他一同用膳,二人之间的嫌隙,怕是还存在这人儿的心间,不能疏解。
可他也管不得太多,自从今日在梦中醒来,他一直不安着,总是觉得,眼前的这人,有朝一日会离开他的身侧,他却没有任何办法。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着实是不好受,他也不想忍受,从宫中出来,他便直奔这处院落。
他的心里有她,可他不确定眼前的这人,除了想离开他身边之外,可曾有过把他放在心头。
阿瑜垂下排扇般的羽睫,唇畔勾出笑靥,可又有着遥不可及的飘忽,双眸随后微抬,说道:“你怎么来了,曾经你可是很少过来的,而我又怎么敢去奢望。如若说,我是在等你,倒不如说是在让自己死心。”
成言刚要往金丝楠鼓凳上坐下时,闻此言,稍稍顿了一下,坐下之后,面上神情古怪,微微皱着眉,似是没听明白阿瑜口中之意。
这口中所说的曾经?是在松林馆,还是京都的那处庄子,难道她之前在用膳之时,都等着他吗?想他陪她,一同用膳。
他眸光一转,直视着身侧的人儿,可见着阿瑜的那双眸中,似是敛下了万千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由此他的心中生出了一股复杂之意,而后不动声色地盯着眼前的人。
眉心微动,缓缓说道:“往后,若我被公务缠身,我就会遣人同你说一声,反则,我都会来陪你一同用膳,这般便不用你再等我了。”
闻言,阿瑜眼前一片薄雾,终归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掩去这抹愁思,舒眉转而淡笑,说道:“方才所言,世子不必当真,不过是痴人之言,如今我已然清明,不会再行出此等傻事,你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一人用膳,还无需拘束,自在极了。”
“于我言,你的事情,便是再重要不过的,你适才所言的,我确实是当真了。”
成言深情地凝视着阿瑜,而后又赓续说道,“等我一同用膳,又怎么会是你说的傻事,你能这般做,我欢喜得很,这让我知道你心中是有我的,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便不觉得费心劳力,讨不着你的好。”
这诸多话,若是前世的她听来,怕是会万分触动,可在如今的她听来,也不过如此。阿瑜笑而不语,唇边微染的笑意,如风如素,似是释然了。
不顾成言地凝睇,她自顾自地动起了筷箸,往自己的碗中夹着菜,而后徐徐用了起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成言见之,未听到该有的响应,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可想着只要眼前的人还在他的身侧,他迟早有一天能打消她的所有顾虑,让她彻底放下心来。
随后他拿起放置在一旁的碗筷,同阿瑜一起用起了膳食,可待那夹的菜入口后,便发觉了这桌上的菜,全部变得冰冷无比,没有丝毫的热气,随即拦住了阿瑜夹菜的动作,开口说道:“这菜冷了,我遣人重新再做一份送过来,你且先别用。”
不等阿瑜说什么,他便往门外走去,不过片刻,她听得细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他同人在那吩咐道。
阿瑜幽然撩起泽唇款款的弧度,眼睫低垂,侧过冷眸,于此之时,唇边轻启,说道:“菜冷了,撤下而更便是,可心若冷了,又能如何。”
这声低吟相问,不过就此飘散,无旁人听得。
待成言在外吩咐完,复而往内走,等到重新坐下来后,才见得阿瑜根本没把他的话听入耳中,反而是把碗中的那些冷食用的干干净净,随之用帕子拂了拂唇角,似是已然用好了这午膳。
她那一副不在乎的模样,是做给他看的吗?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不顾及自己娇弱的身子骨,偏生得要吃冷食,冬日里本就严寒,这一桌的冷膳下肚,到时又该病了。
如今,他对着她是没有了半点法子,见着这般,只能强忍住心头的怒气,用着平缓的语气说道:“待会厨房送来的补汤,你记得喝了,一桌的冷膳,也不知道你是如何下得去口。”
“待会用那暖汤,去一去体内的寒气,温一温身子,你这身子骨才将养了多久,可不能又生起病来。”成言把阿瑜揽进了怀中,倚在她的肩头,头微微偏着,呼出的气息吹拂在阿瑜的侧脸旁。
第59章 避无可避
这若有若无的气息拂在阿瑜的脸上,时不时地勾着她,她下意识想起身躲开,可成言搂着她,把她按入怀中,不得动弹。随后她试着去动了动身子,可双手被他紧紧的环着,只能够微微偏头,躲过那带着涟漪的热气。
成言能够察觉到她这一细微举止,目光幽幽的看着她的发旋,却也没再言语。
二人这般静默了许久,阿瑜也任由他搂着,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哪处去了。
等到厨房把成言所吩咐的膳食端来后,阿瑜见着那厨房的几个丫鬟,不自觉的想挣开成言的束缚,可成言拥着她的手,却半点都没放松,反而是越环越紧,紧到似是怕阿瑜从他身边逃开。
她感觉到那些丫鬟把视线时不时的放在她的身上,她随即垂眸,瞧着环在了自己身子上的手,神色暗了暗,旁人在侧,她便无法静下心来,也不能无视这亲昵的举动,更不能对此置之不理。
“把手中的汤盅留下,其他便撤下去。”成言一动不动的倚在阿瑜的身上,嗅着她颈间的芳香,低沉着声音开口说道。
那行丫鬟听此言后,小心地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可一双双眸子不时得往阿瑜那处瞟去,似是见着了什么稀罕的场面。
府上的不少丫鬟,都打着世子的主意,妄图能够攀附上世子,能得来一个妾室的名分,她们都以为,之前伴在世子身侧的知景姑娘,会得之所想,可陪着世子往江南去的知景,不仅没归之,反而是这么一个陌生的女子被世子带了回来。
这府上的丫鬟哪里会想过,往昔不近女色的世子,如今会紧紧拥着一个女子不松手,她们这些丫鬟,见之,实在是觉得惊奇,况且她们被这一个不知打哪来的女子抢了风头,自是怨怼极了。
其中有一个丫鬟的视线甚是灼人,阿瑜往那处瞧去,只见前世与她交好的凌音端着食案俏生生的站在那,一双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她,眸中充满了不善,似是羡慕,又似是嫉妒。那其中饱含之意,让阿瑜甚是不解。
两人直直的对视一番后,阿瑜察觉到一股恶意向她袭来。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绫音,绫音虽是府上的丫鬟,可胜在容貌娇俏,身着一袭水红袄儿,青缎夹衣,下裙是水波绣纹的缎料,前世熟知她的阿瑜,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一身皆是她最喜的装扮。
而凌音这会不是该伺候在国公夫人的身侧吗?怎么会同厨房的这行人混迹在一块,还穿的如此的艳丽。
成言遂着阿瑜的目光,看向绫音,便见这一丫鬟穿的这一身,未免太花枝招展,根本就不是个丫鬟该有的样子,若是旁人不知道的话,怕别以为她是府上哪个不受宠的主子。
如此一来,成言已是面露不喜,一言说道:“你是厨房的丫鬟?”
凌音在世子看向她的那一刻,身子便猛然一震,还没来得及欣汴,便听得世子开口说道:“还未及佳节,便披红挂绿,主子穿的都不及你招摇,这府上的奴仆可是越发的不讲规矩了。”
阿瑜从成言开口问话之时,便觉得凌香怕是要被问责了,前世有一回,凌香来院中找她,那时绫音身上的一件袄子还不及如今艳丽,而后不巧的是,碰见从外而归的成言,瞧见凌香后,直言便问“你是哪个院里的丫鬟”。
那时,阿瑜听后,下意识便以为,成言看上了凌香的好颜色,想询问清楚,而后收入房中。当时,她感觉眼前骤然变得昏暗,以至于要快让她踹不过气来,可她还是不得不平复了一下起伏的心绪,随之唇边勾起了一丝讽刺的弧度。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挡在凌音面前时,听得成言瞬即便把绫音给斥责了一顿,无非就是顾影弄姿,妄图以下犯上,勾引主子。
这一番恶言从成言口中说出后,阿瑜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当时的她,思绪纷乱,可也真没把成言羞辱绫音的话当真,绫音是周嬷嬷的侄女,虽在府上是丫鬟,可因之周嬷嬷深得国公夫人的信任,便把绫音也一同放在夫人身侧,伺候着夫人。
有着周嬷嬷替她在府上撑腰,她只要没在府上犯下什么大错,便过得极好,绫音正处于妙龄,看重自身的容貌,花心思装扮自己也是无可厚非的。
前世阿瑜被国公夫人赐予成言,当了他的通房后,若不是有嬿婉小姐寻她玩乐,再加上绫音常来她院中,找她闲谈,她也不能在那偏静的小院中,硬生生的扛了那么久。
故而前世的她,对于绫音的秉性,还是信得过,等及成言要处置绫音时,她从旁侧上前,把她挡在了自己身后,向成言求着情。
在成言看来,这种心思不正且不讲规矩的丫鬟,就该予之重罚,在府上以儆效尤,让其他丫鬟不敢再犯,可耐不住阿瑜的苦苦相求,看不得她垂眸落泪的模样,成言便对其从宽发落了。
阿瑜想着前世的种种,便觉得她当下疑虑的地方,其实是有迹可循的,前世的她,身处局中,才看不透,也摸不透。
“奴婢是夫人院里的丫鬟。”在阿瑜还在想着事情之时,绫音动了动唇,她听完世子的那番话后,便趑趄极了,终是嗫嚅道。
“既是母亲院中的丫鬟,怎么又会在此处,还行着厨房丫鬟的活计。”成言看了看绫音手上托着的食案,问道。
闻言,绫音心头一慌,不知道该如何回禀,总不能说,她是因想见见是哪一女子蛊惑了世子,才误打误撞顶了另一个丫鬟的活计,这话她万万是不能说出口的。
如今阿瑜看着成言面上的不虞,也看出了绫音脸上的为难,当下就算已然知道绫音前世是为何与她交好,可顾及着前世的交情,她有所不忍,便出言说道:“不过是女为悦己者容,何需这般多言。”
成言听着阿瑜开口同他言语,也不是适才那冷冰冰的模样,便什么都顾不上了,摆了摆手,让在房中的这些丫鬟,全都下去。
绫音告退之时,瞧着世子对那女子看重的模样,心中便生出妒恨,她不觉得方才是阿瑜替她解了围,世子能就此饶过了她,仅是世子汤去三面罢了。
待房中只剩下阿瑜和成言后,成言暂且松开了阿瑜,随即从桌上端起那汤盅,稳稳地放在阿瑜的面前,说道:“把这盅汤喝了。”
可阿瑜方才已经从碗中用了不少冷食,腹中已有饱觉,也不想再去喝成言吩咐厨房端来的这盅汤,便没有理会成言。
成言见之,便觉得一阵挫败感袭来,他活了近二十载,还没有什么事情,困囿于他,而自从识得阿瑜,他便在这人儿身上几近吃瘪,更甚于束手无策,计无所之。
“这补汤于你身子有益,且还能驱一驱你体内的寒气,你莫要让我强逼,让你喝下去。”成言看不得她不顾自己的身子,与他置气,待在府上就让她这般不豫,非要和他对着干?成言强压下怒意,同阿瑜说道。
见阿瑜还是对他的话置之不理,成言一下怒极了,凑近她的面容,鼻尖缓缓相对,眸中似是风雨欲来。
阿瑜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就这般无波的看着他,无甚在意,可那微微抿紧的唇,透露出了她此刻远没有面上的这般平静。
二人僵持着,不见有往下行的举动,可就在阿瑜松懈下来,暗暗轻呼了一口气之时,成言骤然噙住她的唇,随后缓缓地勾住佳人的舌尖,不再同以往那般,想同阿瑜徐徐共舞,反而是似发泄怒气一般,狠狠的吮着,绕着,缠着。
可那佳人的舌头,宛若游鱼似的,在那吸吮中,滑溜溜的逃走了,还试图用舌头,想把口中的那另一片温热给赶走。
两人相缠在一块,来回的对峙着,最终以阿瑜败下阵来终止,她口中的气息全都被成言给夺了过去,眼神好似快要迷离了一番,身心在此刻被成言牵着,让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末了,成言在阿瑜的唇瓣上,重重来了一口,可终究是不舍得,那绛唇上,也不过就是留下一齿印,未见伤痕。
“你到底喝还是不喝,若你不喝的话,待我用我的法子,让你喝下去,你到时可别挣扎。”方才两人才拥吻了一番,成言的唇角还伴着佳人的香液,双眸中也尚存着情意,一双黑眸静静的望着阿瑜,等着她的回言。
闻言,看着成言眸中的那丝邪性,见他毫不加掩饰的神色,脑中轰然作响,唇角的痛意不时地提醒着她,成言适才所言的,不似作伪,若是他想的话,她挣扎也是挣扎不开的,当下他那般言,不过是在调笑于她。
阿瑜不自觉得咬了咬唇,可贝齿刚触及的地方,便惹她出声“嘶”了一下。
这声轻呼,听在成言的耳内,他神情乍然缓了下来,唇角处有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眸中尽是笑意。
他从桌上端起那盅汤,掀开其盖,拿着放置在一旁的羹匙,徐徐地往那汤盅中去,勺起一口后,便执着羹匙凑到阿瑜的嘴边,眼眸直勾勾的盯着阿瑜,那眸中的意味显而易见,不容忽视。
阿瑜后退欲躲,可想着方才响在耳边的话,又羞又怒,总不能真让他那般做罢,她权衡一番后,犹豫地往那羹匙处凑近,终是妥协了,把这送至在嘴边的温汤给含入了嘴中,随之咽下。
第60章 徒生变故
就这般,那盅汤在成言的相喂下,一口一口的被阿瑜喝了个干净。
他们这二人的一来一回,在阿瑜看来甚是奇怪,如此温情的相处之道,在举案齐眉的夫妻之间,是再平常不过的,可在她和成言两人之间,不仅没有让阿瑜感到眷恋,反而是想快点打破这一僵局。
她想从成言手中夺下那羹匙,,无需他亲自动手来喂她,可成言躲过她的手,就似方才她想后退的那般,她见着成言嘴角噙着的笑意,实在是恼怒,忍不住怒瞪了他一眼。
就这嗔怒的一眼,反而勾起了成言的欲念,方才二人唇齿相缠,耳不离腮亲昵的那股劲头还没有过去,见着阿瑜因才用完那盅里的补汤,唇上还沾染着一点水色,无意识的用舌尖舔了舔,而后微微一抿。
成言浑身上下难受了起来,一点都不舒坦,眼前的佳人就似他的良药,可以缓解他此刻的不适。
他一点点向阿瑜靠近,汲取着令他舒畅的气息。
阿瑜见之,察觉到一丝危险向她倾倒,遽然从圆墩上起身,可终究拗不过成言的力气,被他一下子捉了回来,他把阿瑜复搂在了怀里,就与前头那举动无二。
成言将额头抵在她的额间,随即鼻尖也相抵着,低头衔住了阿瑜唇上的红珠,反复的啃咬,吮吸。之后慢慢地在阿瑜的裸露的肌肤处,闻香,舔舐。
晦暗如墨的神情,包含着满满当当的情意。他从脖颈间,一路而上,逗趣儿般的吻着她的敏感处,那耳垂变得通红,好似都能够滴血一般,他反复的搓咬,而后缠勾着。
可舔舐至那菡萏色的面容时,唇中骤然侵入了一滴温润,绕在成言的齿间,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丝的苦味,还伴着说不清的涩意。
至此,成言埋着的头,转而抬起,见着佳人无声的含着泪,那滚烫的泪珠从眼眸中滑落,顺着面容往下颌去,那泪痕半干在脸上,一副娇弱任人欺负的模样。
但成言见她这副样子,心中的欲念乍然被打消了一半,这佳人虽看似娇软任人欺负,可实际她是在用她的法子,无声的抗拒他。这就似存心了让他心里不好受,可他总不能不顾她的意愿,去强迫于她,而身下的滋味,一下又一下激着他,这真若让他忍着,那也是不好受极了。
“我知道你如今抗拒我,方才是你偏要来惹我的,你都要把我整个人点着了,总不能让我一直难受着罢。”成言双手箍着阿瑜的肩膀,不管她如今被泪水糊住了眼眸,定定的看着她,逐字逐句的温声说道。
随后不敢看她有何反应,直接把她打横抱起,抱着她,一步一步往床榻上而去。
阿瑜虽不懂他话中是何意思,可在刚刚那紧要关头,她察觉到他霎时停住了手,之后听他说了这莫名其妙的话,这让她心不由得稍稍一定。
在被他抱入怀中之时,她想要从他的神情中,探寻一番,可随后便见得,他抱着她是往床榻的方向而去,方才微定的心随即恐慌了起来,之前她需同他假意纠缠,才不得不委身于他。
可当下她已掀开了面皮,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平静,如今再让她在其身下承欢,她必定是不愿的。
成言把阿瑜往床榻上一放,便见人儿猛的一缩,慌忙的往后挪着,直至背靠在了床榻里侧。
“你做什么?”阿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视着成言,嘴中怒吼着这冷冰冰的几字。
成言见到她眸中的防备,那淡漠且疏离的视线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狠狠的刺在了他的心间,几乎快让他站立不住了。
他眸中含着一抹悲意,眉间紧蹙,嗤笑了一声,说道:“我做什么?在你心中,我就是这般不堪,会在你不情愿的情况下,强行同你燕好?”
“不过就是想向你借一物,如今看来,是我痴心妄想了,你不愿同我欢好,那换个法子,想必也是不愿的。”成言留下这一言,不想再见着她那防备的神情,便转身离去了。
男女燕好,俗事罢了,床幔之间,面红耳赤,耳语相伴。温情之下,贴额抵足,情意缠绵。可若其中一人心不在此,再是如何强求强逼,不过是伤人伤己。
成言一脸怒容,往自己的院子的方向走,见着院内的管事后,冷声吩咐着他,去备冷水沐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