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靖道完,步子顿了顿,转头问:“随本宫回去吃杯茶?”
*
遥竺院。
良景登门时,良宵正准备出门,两人在前院打了个照面,瞧二哥神色颇为严肃,于是往回去。
“三妹妹,这么大的事情,你一人如何能行?”刚到遥竺院,良景就一脸正经道,全然没了往日的玩笑嬉戏做派。
良宵听出了他的意思,想必是从二婶母那里听到了,难怪今日火急火燎的赶来,她莞尔一笑,“二哥哥,几日未见你倒是……”
“你还有心思说笑?”良景一屁股坐下,正经的时候比谁都要严肃,只道:“且说说有什么用上二哥的地方,你二哥虽无权无势,这些年也赞了些钱财,少不得要帮衬你一二。”
良宵给他倒了杯茶水递去,“难不成要我拿钱雇几个人去逼供母亲嘛?”
诚然,这事急不来,或是等个时机,但总归不是现在。十几年的母女,一朝要覆没,没那么容易。
良景果真默了下去,“今日来还得给你传个信,大婶母最近频繁遣人往城郊庙观去,你二婶差人跟着,竟是摸到当年那个被赶出去的女人。”
一句‘你二婶’,良宵便知她这二哥哥还是二哥哥。
那个被赶出去的女人,是二叔良旭的风流债,大了肚子还被老公爷赶出江都的丫鬟,想来,那个孩子现今与她们年纪相仿,不知是男是女,是否还在。
此番胡氏遣人去联络……
良宵脑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李代桃僵!
若那是个女儿身,承了从前那丫鬟的样貌,自是有几分姿色,稍微调.教一番,大有用处。
倘若当真如此。
良宵不敢往深里想去,诸如母亲究竟想用何种手段将自己除去,堂而皇之的将人送来将军府。
“别急,二哥已经差人去打探了,有消息便给你送来。”良景起身拍了拍她的背,“你二婶也不是个省油灯,怎能准许下人之女登堂入室。”
良宵摇摇头,定下心神,“不急,我不急。”
她行事不容易,胡氏苦心谋划更不容易,光是将军这关便过不去。
将军心里只有她,定是容不得旁的女人。
两人沉默这一阵,门外,小满敲了敲门,“夫人,岚沁公主来了。”
良景嗤一声,“她来做什么?”
良宵却是下意识想,小黑和小沙该是不在府里的吧?毕竟上回,岚沁才说过再不踏入将军府一步呢。
“先将公主引去花厅。”吩咐完,良宵对良景道:“许是有什么急事,我过去瞧瞧。”
“我也去瞧瞧。”说罢,良景竟是先她一步出了门,良宵糊涂了,从前她二哥可是半分看不惯岚沁的。
花厅里,岚沁笑意盈盈,随身婢女提着好几盒东西,一一交给将军府的下人,而岚沁一见良宵走来便热情迎了上去。
“良宵,可真叫你说对了,如今本公主因祸得福,那魏公子的丑闻被揭露后,父皇龙颜大怒,势必好好给本公主挑个如意夫婿,原定与太子哥哥同日大婚的,现也搁浅下来!”
原是这样,良宵恍然明白过来,她这几日不曾去赴那些个茶会牌局,许多新鲜事都不知晓。
听得如是结果,还了上回的恩情,她也放心了。
“还是公主聪慧过人。”
良景在旁边嘁了一声,“说来还是二哥的功劳。”
岚沁当即回眸瞪眼。
见状,良宵慢半拍的察觉出些许不对劲来,忙问:“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原是那日岚沁见着魏公子流连花楼,气得不行,在珍馐斋得了良景几句提点,回去便暗地里叫人写了状子投到官府去,依照她的脾性自是不会轻易放过那样的伪君子,又仔细查了查,无果,硬是给魏公子安了个强.占良家妇女的罪名,所谓“良家妇女”正是出自珍馐斋一乞儿出身的打杂女。
两人合作了一番,良景透过这前后得知事情来龙去脉,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态,竟是当了回多管闲事的老好人,不仅送人支招,最后还以证人身份出堂指认那魏公子。
证据确凿,又有世家大族牵扯,官府当即递奏折给皇上。
而后,事情自是处理得干干净净。且半分不毁岚沁声誉。
岚沁能不计前嫌,亲自送厚礼来将军府,心底对良景也是存了几分感激的。
瞪眼是何故却不得而知。
良宵听完事情原委,若有所思的瞥了眼良景,心下隐隐有了思量。
她二哥,怕是见异思迁了。
殊不知,良景慷慨相助,大抵是因着那魏公子美名在外,样貌堪称江都城第一流,又是生在忠国公府这样的世家贵族,早被无数闺中少女当作梦中夫婿。
其中便有陵玥。
虽藏了私心,却也不尽然。
岚沁没再与良景多说什么,只一反往常的拉着良宵胳膊絮絮叨叨的说话,经此一事,她们从前那点芥蒂算是彻底放下了。
岚沁夸她慧眼识人,最后竟是连带着大将军一同夸:“你能有今日多亏了宇文寂那个老古董,从前看着不解风情又板着一张脸,谁嫁给他才是倒了八辈子霉,谁料硬是凭借一腔深情叫你回心转意,日后你可要看好这样的绝世好夫君,虽凶了些,可到底是一心疼爱你,不似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魏贱人!”
良宵听着这话越说越不对劲,什么叫多亏,什么叫倒.霉?
才不是。
可瞧公主正在兴头上,也没打断,说到最后,岚沁又气急了眼,差点就将终生托付非人,哪个姑娘家能不气。
“依本公主看,全江都城的花楼都该关了,里边全是些令人作呕的靡靡之音,偏偏那些个狗男人爱听,怕是路过听到便被迷了心智,白白被人牵着鼻子进去!”
“倒也是苦了珍馐斋,瞧多了保不齐辣眼睛,”说着,岚沁同情的看了眼良景,眼神又忽的带了些不一样,狗男人全被招引进去了,然而日日瞧见的良景却是不为所动……
良宵的思绪却是被这话牵远了。
——靡靡之音,迷心智,牵着鼻子走。
对,马儿不受控制的发狂何尝不可能是因为声音!既排查了草料水源还一无所获,这么说来大有可能是!
好不容易送走岚沁和良景二人,良宵急急往书房去,走了没两步才想起东西全被搬来遥竺院了,拍拍脑袋往回走。
到了才惊觉,已过了午后三刻,将军未归。
按照往常,下早朝午时便回府了。
冬天忙叫人去打探,这才知,大将军到太子殿下宫里喝茶去了。
良宵心里一个咯噔。
昨儿个才动的气,饶是将军一向成熟稳重,这厢怕也不只是喝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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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正是秋风卷落叶的时节, 日影一天比一天孱弱,下午过后天空又是阴霾一片。
良宵在院子里等了许久, 眼看时候晚了,将军还没回来,心里愈发焦灼难安,自个儿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少顷, 终是等不住的拿了两把伞出了府。
听午时来人的传话,想来将军还在皇宫里。
冬天与良宵坐在车架里, 习惯性的掀帘看了看,犹豫良久才道:“夫人, 您来瞧瞧?”
良宵侧身望去,冬天便指着马车后边道:“那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子。”
仔细看去, 确是有几个男子远远的跟在马车后边,去皇宫的路只此一条,他们跟了大半条路。
良宵面色一凝, 柳眉皱起。
冬天这才放下帘子, 却是当即跪在她脚边,道:“前几回他们也这样跟着, 奴婢瞧着没有恶意, 又叫人偷摸着去寻了一回, 像是将军府的人, 之前没跟您提起,现今多事,怕出了岔子, 奴婢才……请夫人责怪。”
将军府的人?
是自己人。
她从未注意过。
“先起来。”良宵扶了冬天的胳膊肘,不确信的问:“确定没看错?”
“该是没有,”冬天面带愧色,“好几回他们就是从西南角门出来跟着,待马车回来后又从角门进去。”
听完,良宵默了。
这事倒是怪不得冬天隐瞒不报,她到底是将军府的人,对自己忠心耿耿不假,但从来都是在王妈妈那领的月银。
倘若真是将军的意思,除了小满,怕是没几个人敢在她面前说起。
不待她深想,耳畔传来一阵马蹄踏踏声,车夫及时勒住缰绳。
良宵掀开帘子,男人俊朗的面庞便透过那四方的窗格印入眼帘,脸色却是深沉肃穆得很。
“怎么不在府里等我?”宇文寂坐于马上,眼眸低垂,看见娇妻那一瞬,方才还阴沉的脸色蓦的和煦了许多。
“怕你淋着雨,”说着,良宵找来一旁的伞,意思明显,她这是怕将军淋雨才来的。
斜后方的老黑连忙拍拍马屁股后的蓑衣,咧嘴笑道:“夫人请放心,属下带了蓑衣。”
良宵讪讪收了手,转过头去不敢看宇文寂,那眼神定是看穿了她的。
“先回去。”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宇文寂吩咐完车夫,俯身从外边将车帘放下,循着马车的速度跟在一旁。
察觉不对劲的老黑摸摸鼻子,心疑自己又说错话了。
良宵揣着满腹复杂心思回到将军府,才将进门,外边便淅淅沥沥的下起雨,复又瞧瞧那两把伞,心情登时不太美妙。
将军既已看出她的意思,却不与她说今日和太子说了什么,昨日既生了气,今早却不与她说到底是何想法,全靠她自个儿盲猜。
然将军好似什么也没发生,待她一如既往的细致耐心,言语间关切亲热,倒叫她不好开口问什么了。
夜里就寝时,良宵主动在床榻中间放了一个长枕,左右两边各一床锦被。
宇文寂从小书房回来见到此状,直接黑了一张脸,再去瞧盘腿坐在里侧的女人,又莫名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