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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她揍人的时候,她却不知道,那渐行渐远的画舫上,有一位女子将青岚所有的险情看在眼里,直到她脱困后方娇声而笑:“真有意思。”
  那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并不接话:“明天晚上那人几时过来?”
  扇妩眼中闪过几抹落寞,说起正事,脸色端正了几分:“他平时的习惯不会在开场前来,必是要到了开场过些时间才会入座。”
  “嗯。”男人起身准备离开。
  “主上!”扇妩出声叫了一声。
  男人回头,眉目间冷意一片,扇妩被那冷意冰得心头一凉,原先准备好的话便不敢再说,只道:“扇妩只是想问,主上刚到江南,又行动隐秘,为免被人泄露行踪,不如就在奴房中歇下,待得明晚也好行动。”
  男人根本没听她把话说完,冷冷道了一句:“你逾矩了。”便消失在门外。
  男人走出画舫的门外时,青岚揍完那个差点害她落水的混帐,正好抬头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在远处的画舫。
  她揉了揉眼睛:“不会吧?是眼花了吧?那个人,他怎么会在这里?”
  甲板重重的一个撞击中,船老大扬声叫道:“下船啦!”
  青岚排在一众赶着下船的旅客中,还没下船便被一个鼻青脸肿的家伙拦住了去路。
  青岚眉一扬:“怎么?打还没挨够?”
  那人脸上的肌肉吓得一跳,“嘶”地叫了一声,只觉得浑身还疼得厉害,但他这人不说别的,有一个优点还是颇受人称赞的,连忙赔笑道:“不是,这位侠士,是在下刚刚差点将你撞到河里,实在是心生愧疚,想给你赔个礼。”
  青岚淡淡点头:“嗯,我知道了。”绕过他往码头上走去。
  “哎,哎。”那人连忙拦住她,赶在她发飙之前忙道:“这位侠士,真的是在下感谢您这次救了在下的命,想请——”
  青岚只想到刚刚在船头上的惊鸿一瞥,心头莫名地烦乱:“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人双手递来两份名贴,跟着青岚一路小跑,也不嫌掉份:“在下姓金,单名一个鸣字,如果侠士有时间的话,在下想请您明天晚上去晴川舫,待在下摆酒相谢。”
  青岚原本不想理他,但一听见那人报上的名头,心中一动,停了下来,第一次正眼去看这叫金鸣的人:“晴川舫?”
  金鸣身材瘦高,面色有些青白,虽然容貌英俊,但两眼下却有两个很重的黑眼圈,第一眼看上去,颇像某些被掏空了身子的酒色之徒,英俊,却有些浮色。
  金鸣身上也穿得华丽得很,光是身上那一身蜀锦缂丝的袍子就价值千金,尤其是他还怕不招人注意似的,往腰间别了一块巴掌大的莹脂美玉,连食指上那块翡翠戒指都瞧起来比普通人大上一圈,看着完全是一副暴发户,全身上下都在召唤着人去抢他的样子。
  金鸣呵呵一笑,走近了两步,露出一副“大家都懂”的神色:“侠士是第一次来金陵吧?晴川舫可是咱们金陵城最大的画舫,就是刚刚在江头跟咱们错身而过的那一艘。”
  青岚即使是在上京城也曾听说过金陵城秦淮河岸的画舫是做什么营生的,想起船头那一身穿得又薄又透,骚首弄姿,衣着清凉地像是提前在过盛夏的女人,心里不由得一阵的厌腻,看他又带了三分的厌恶:“如何?”
  金鸣看出她心情不好,想起刚刚挨的拳头,生怕答慢了又要挨揍,连忙道:“是这样的,在下这里正好有明日花魁大赛的请帖,刚刚看侠士似是对那晴川舫有些兴趣,想诚意邀请侠士去赏个花品口香茶。”
  青岚听着先是就皱了眉头,却不知是想到了哪里,手一顿接过了他递上的两张名帖:“行了,我知道了。”却没有答应一定要去。
  她还没有忘记,明天晚上是她接任务时最后的时机,还不知道会布置任务给她,如果没事的话,她说不定会好奇去看一看,但如果有事,她现在答应了这个人,到时候不去,虽然没什么影响,可她不喜欢失信于人的感觉。
  金鸣紧跟着青岚下了船,他见青岚不辨方向就朝人群里走,又跟紧了两步,笑问道:“侠士可是第一次来金陵?”
  青岚看了他一眼,没作声。
  金鸣这人却十分地自来熟:“在下是本地人,要是侠士不介意的话,我领着你去四处看看如何?”
  这人手无缚鸡之力,青岚不怕他捣鬼,只是对这个人这么殷勤有些戒备,问道:“你没有自己的事要做?跟着我干什么?”
  金鸣道:“在下走南闯北也有些年头了,却从未见过侠士这等英姿飒爽的英雄,我跟着侠士,一是想报答侠士对在下的救助之恩,再嘛,就是希望能跟您结交一番。”
  这人看着油头滑脑的,没想到刚刚说话又换了副耿直风。
  青岚便点了点头:“也好。”
  她一直在想,对方给她的时间这么宽泛,可能是想让她多点时间熟悉这个城市,再者就是任务没有那么紧,她自然也乐意多点时间在这亘古有名的城郭里多走走看看。
  金鸣大喜,扬声唤来一辆在路边揽客的马车,笑道:“既然来了金陵城,自然得去城里最高的一槐楼喝茶听戏,侠士不知有没有兴趣?”
  青岚摇头道:“叫这车夫在城里转一转就是,吃茶什么的,等转完了再说。”
  金鸣没有异议,上车了后方道:“不知侠士姓名,在下总不好一直‘侠士侠士’地叫吧?”
  青岚简短地说了一声:“我姓白。”
  金鸣是生意人作态,也不计较青岚不肯跟他通自己的全名,不一会儿就“小白小白”地叫了起来。
  青岚靠在车厢旁边,车帘半卷起,她的眼睛半眯着,看似是在闭目养神,实则把这城里主要干道的地形已经记得差不多了。
  这一转就是日头西落,中午的时候,金鸣听从青岚的意见,只带着青岚去吃了金陵城十分出名的“鸭血粉丝汤”,两人一吃完,便又坐着马车到处游逛起来。
  他是个十分有眼色,还有几分风趣的伴客,一天的相处下来,青岚虽然对这个人仍没有什么好感,但对他差点连累自己落水时的厌腻已经消去了不少。
  她拒绝了金鸣请吃晚饭的邀请,他十分遗憾,再三请她一定要在明天晚上去晴川舫去看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青岚依旧不表态,拒绝了他的相送,朝着“老张杂货铺”而去。
  “你的目标会在明晚的花魁大赛上出现。”“老张”一见到青岚便说了这句话。
  青岚愣了一下:这也太巧合了吧!
  她没动声色:“你继续说吧。”
  这个“老张”不像上个“老张”一样看着和气,打量青岚的时候总有些审视人一般的冷冰冰,老张给了她一张人物的画像:“找到这个人,重伤他。”
  青岚将那人的相貌记住,就着油灯将画像给烧了,平静地问道:“还有吗?怎么伤?是伤腿还是伤身?是使他卧床不起,还是要他行动不变?”
  老张终于有点讶异的神色,他顿了顿:“随便,只需让他半个月内无法醒来便是。”
  有点棘手,在现代借助一些药物可能还可以做到,但在古代的话,别说昏迷半个月,就是昏迷一个星期说不定就再也醒不过来。
  但青岚没有抱怨:“我知道了,但你得告诉我,这人是做什么的。”
  “他是金陵城的知府姬照贤。”老张道。
  一地主官啊。
  青岚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知府明目张胆地去逛窑子,这可真有意思。”
  老张道:“你还是操心,你伤了人该怎么在接下来的围捕当中活下来吧。”
  难怪会给她预留三天的时间准备,这位姬大人一定很怕死。
  青岚不由得想到。
  每一年的花魁选举是金陵城所有中层阶级以上男人的狂欢节。
  在这一天里,不光是金陵城里最美丽的风尘女子会聚在一起供大家品头论足,只要是可能赶得到的名姬都会来到金陵城来参加评选。
  因而,青岚还没走到晴川舫,便感觉到了那里不同白天的喧闹。
  今年的花魁选举定在晴川舫,能上去舫船的只有寥寥那一百来号男人,但其他人兴致不减地跑到河岸上早早抢占地方开始围观起来。
  金鸣站在甲板上,眼尖地看到在人群中左裹右挟地,行走得很有些艰难的青岚,扬手打起了招呼:“小白,这里。”
  “小白”?青岚抽了抽嘴角,只能自我安慰:反正今天一过,她跟这个人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就是默认了他这个称呼,也不会掉一块肉。
  但金鸣这次身后跟着两个体态壮硕的,有些像打手一样的人,青岚朝那两人看了一眼,还没有说话,他便解释起来:“叫小白你见笑了,这是我两个家里人,也是怪我口风不紧,回去后家里夫人听说我遇险之后吓得不清,一定要我出门时带上两个人才许出去,女人嘛,就是爱大惊小怪,我不想她一直唠叨,只好带上了。”
  青岚“嗯”了一声,他的两个随从看着她有些不善,像是没想到主人家会遭到这样的冷遇。
  反而是金鸣自己跟她相处过一天,不在乎,引着青岚往前走:“我们的位置在第三层,小白你跟我来吧。”
  青岚有些惊异:她看着这人像个暴发户一样的,没想到居然还能弄到这么好的位置。
  金鸣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些自得地解释道:“在下跟晴川舫的雨诗姑娘要好,托她给我弄来了这张贵宾间。”
  要好?恐怕他在晴川舫里撒了不少金银出去,才使得晴川舫愿意舍下一个贵宾间,来装这位大大的冤大头吧?
  不过,这也意外地方便了她。
  晴川舫这样的大画舫共分三层,第一层是大厅,仅供表演所用,第二层是看台,团坐着一些不太重要的客人,第三层才是那些达官贵人所用的包间。
  以姬照贤的品级身份,肯定不可能坐在第二层。
  这也是青岚思前想后,没有选择潜伏在水中,等待时机隐藏在人群里发动的原因。
  金陵城不是一座普通的小城,这里甚至还住着几个王公贵族,像这样属于男人的乐事,说不得就会有几个贵族会选择在这时候出来找一找乐子。
  依照她打听来的往年的情形来看,每一届举行花魁大赛决赛的场合安保都十分严密,那些妓院的老鸨还会申请打点官府帮门调人来看场子。
  青岚如果想在那时候潜上去,避过所有人的眼神和这些差役们容易,可她既然在水里上船,必然会留下痕迹,她对这座船根本不熟悉,就是带的有干衣物,也不可能很快找到地方去换。
  一个湿漉漉的人去刺杀一名贵宾?只要在此期间她被一个人看到,那这件事十成十就成不了。
  像这样的刺杀任务,如果发布的人老练一些的话,其实就应该考虑到她的现状。她只是一个刚刚赶到的待命者,根本没有条件去踩点,把什么都摸清楚再行动。
  重要的是,老张不知出于何等缘故,并没有把晴川舫的地形图给她,他给出的原因是,他们的人从来没有去过晴川舫,她得靠自己去摸清地形。
  作为一个老牌的谍报机构,却没有为行动人员准备周全的行动计划……不管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反正青岚也没有机会去验证,只能选择相信他。
  这才是她不得不应约的先决条件。
  金鸣果然跟晴川舫的人很熟,过来过去的奴仆丫鬟们都敢跟他打趣两句:“金爷今天来得可真晚,我们姑娘刚刚不见您,都差点急哭了呢。”
  金鸣有两分得意,又有一点心疼:“真的吗?雨诗姑娘刚刚还念起我了?”
  丫鬟对他抛了个媚眼:“我骗您干什么?您只管自己去看她啊。”
  金鸣面上一喜,抬步走了两步,想想觉得不对,又去看青岚。青岚正觉得是天赐之机,怎么会拦着他:“金兄你自去吧,我跟着他们过去就是。”
  金鸣对青岚拱了拱手,笑道:“那好,为兄去去就来。”那两个像石墩一样的家丁一左一右地,跟在金鸣的身后拐了个弯便不见了。
  那丫鬟对着金鸣撇了撇嘴,转眼去看青岚,就有些爱搭不理的:“你跟我来吧。”
  青岚今天为了行动方便,特别穿了一身武人穿轻便的两件式衣裳,极是朴素,这里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一看她就是个没什么油水的穷小子,别人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