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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李衾笑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睡死过去,也不让人叫我。”
  且说他且看着面前的东淑, 不知是不是错觉、又或者是因为这小半年没见着, 此刻看到她, 之前所有的那些“江雪”跟东淑有所不同的细枝末节, 突然间都模糊下来, 在看她的第一眼, 心里竟是一点儿的隔阂都没有。
  有点像是老夫老妻相见,他喜欢这种感觉, 心头竟为之一荡。
  东淑瞥了一眼他揽在自己肩上的手:“你刚刚以为怎么样, 难道以为是有了刺客?”
  李衾又笑了,他连月在外头, 身边围绕着的都是些军中的男儿, 面对的不是腥风血雨,就是刀光剑影,就算是睡梦中也惦记着战事。
  在外头的时候, 也自然没有人敢轻易靠近他身边,所以方才乍醒非醒的时候,一时竟迷了,忘了身在何处。
  他重又缓缓地倒身下去,把东淑往自己身边搂了搂,并不做声。
  东淑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只管看什么?”
  李衾道:“我看……”他瞧着近在咫尺的玉容丽色,此时又觉出了几分难以形容的异样。
  他来不及细想,且才相见,很不该再提那些煞风景的事,于是道:“你还没回答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才回来,”东淑答了这句,问道:“怎么,不喜欢我回来吗?”
  李衾握住她的手道:“我本来要去,又怕天太晚了,惊动了那边府上,只等明日早早的过去,一则给老太太请安,二来接你。”
  东淑听了这句,才抿嘴一笑道:“哼,倒不是我想回来的,只是府里太太怕失了礼数,催着我回来,无奈才只得先回了。”
  帐子外静悄悄的,两人说话的声音也不高,虽久别重逢,喁喁低语之中,却透着淡淡的宁静温馨。
  李衾情不自禁,缓缓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上轻轻地亲了下:“那我倒要先谢谢府里太太了。”
  “你别错会了意,太太不是为你,是为了府内的这件事。”东淑将手挣了挣。
  李衾听她这么说,一时想到李珣,他心里转了几转,脸上的笑不禁收了几分。
  东淑立刻看了出来,但却不问,只道:“出去这一趟,一切可好?别的先罢了,有没有伤着?”
  李衾才又带笑低声道:“放心,又不必我去冲锋陷阵,并没有伤到一根头发。”
  东淑听到这句,便哼了声,慢慢地转过身背对着他。
  李衾道:“怎么了?”
  沉默了会儿后,东淑问道:“你去了这些日子,为什么一封书信也不曾回来?”
  李衾没有立刻回答。
  东淑虽然背对着他,可仍是在竖着耳朵等他答案的,良久都没有声音,她心里有点失望,忍不住又有点生气。
  于是赌气道:“我自然知道你日理万机的,情形必然非常的艰难,要打起十万分精神应对,至于我……实在算不得什么,是我多此一举,三爷别放在心上,就当我没问吧。”
  她虽然竭力淡淡地说了这句,心里却鼓出了一口气,当下便扶着床坐起来,转身要下地去。
  才一动,就给李衾握住了手腕。
  东淑不睬他,只板着脸道:“我还是到别间去,不打扰三爷休息,明儿只怕您还有很多应酬呢。”说了这句,忽然一股委屈涌来,最后一句的声音就多了几分颤意。
  “你真想知道吗?”李衾问道。
  东淑扭头,冷冷道:“不想知道。三爷且放手。”
  李衾笑了笑,温声道:“天寒地冻的你才回来,才回来,又往哪儿去?丫头们都在外头,别叫他们听见。”
  东淑拍开他的手:“听见又怎么样。”
  李衾道:“他们必然以为我才回来就惹少奶奶不高兴,赶明儿萧宪听说,又饶不得我了。”
  “哼……原来你怕这个。”东淑越发不高兴,推他一把就要下床。
  李衾眼疾手快,探臂拦腰过去,就要将她抱回来。
  但就在手臂环住她的一瞬间,便听到东淑低呼道:“别……”
  李衾反应也算快了,忙停了动作,但与此同时他的手臂已经抱住了东淑的腰,顿时感觉到异常。
  “这、这是……”李衾愣了愣,手掌一动,在东淑的腰侧轻轻一抚。
  她的腰本来很细,这会儿却好像、好像是略微丰腴了些。
  李衾诧异:刚刚看到她的脸的时候,并没觉着她比先前圆润多少,难道是因为天冷穿多了衣裳?
  正在这时,东淑抓着他的手扔在一边。
  李衾笑道:“这屋内不是很冷,把外头的衣裳脱了吧,鼓鼓囊囊的,睡觉也难受。”
  东淑扭头瞪了他一眼,李衾才发现她的脸上红通通的,双眼水光闪烁,却仿佛羞恼交加。
  “怎么了?”李衾才问这句,目光却不由自主往下移过去。
  原来此刻他发现东淑也并没有穿许多厚衣裳,只是蜜合色的中衣外头多着件夹袄,忽然间李衾盯着她的肚子,变了脸色:“你……”
  就在这时候,外头甘棠因听见了动静,便走过来看端倪,见东淑在床边,就悄声道:“少奶奶,既然没睡,就喝一碗燕窝吧,回来之前咱们太太千叮咛万嘱咐,叫每天一碗缺不得的呢。”
  东淑皱眉道:“你走开。”
  甘棠因跟她相处久了,也知道她的脾气,便陪着笑道:“就算不为自己,也为肚子里的那个……”
  东淑急忙叫道:“你还说?!”
  甘棠一愣,忙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但东淑知道,李衾必然已经听见了。
  果然,只听身后李衾问道:“你、你真的有了身孕?”
  东淑心烦意乱,想不到会是在这种情形下让李衾知道此事。
  之前李持酒受伤,东淑在宫内照料他,后来就时常感觉有些疲乏不支,起初她只以为自己是累了,又不肯叫人觉着自己娇气,便并没有张扬,只想着熬到李持酒好多了,自己便功成身退,出宫再保养就是了。
  谁知就在那天,萧宪来接她出宫的时候,东淑实在撑不住,竟晕了过去。
  萧宪慌了神,忙叫了太医来给她诊看,这才诊出了竟然是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细算起来,李衾离开京城是在中秋之后,可见是那时候就有了的。
  她居然一直都懵懂不知。
  萧宪吃惊之余也是捏了一把汗。
  但东淑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情形并不算很好,萧宪只得先打消移动的念头,只秘密地先叫太医给她用药调养。
  后来见情况稳定了些,才又接回萧府。
  之前萧宪出城,东淑以为他自然会告诉李衾,只是方才跟李衾见着,看他的反应就明白他还一无所知。
  此刻东淑回头,迎着李衾愕然的目光,忽然心头一动:“你在想什么?”
  李衾给这个消息弄的极为错愕,脑中在瞬间空白,听东淑问他才苦笑:“怎么萧宪也不告诉我一声。”
  东淑道:“还有呢?”
  “还有什么?”
  东淑盯着李衾:“你没想别的?”
  李衾看着她警觉的神色,却倾身过来,扶着她的腿上了榻,又用被子盖了,摇头笑道:“怪道你的脾气见长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小东西作怪。”
  东淑皱眉道:“李子宁,你不要顾左右言他。”
  李衾才低低说道:“你又多心什么?我难道不知道你?别说我相信你,就算这孩子真的就……”他及时打住:“也没什么。”
  东淑听了这句,双眼睁大:“你说什么?”
  李衾道:“你知道。”
  原来东淑刚才看李衾脸色古怪,突然想起来,自己虽知道这孩子的月份,但李衾却一无所知,而且连她有身孕也是才知道的。
  之前李持酒伤重,她在宫内陪了那么久,虽然两个人之间是清清白白的,但难免有些流言蜚语。毕竟她跟李持酒之前可是夫妻,如今又不避嫌疑的朝夕相处。
  后来萧宪接她回府,虽然将她照顾的妥妥当当,但东淑知道,消息散开,越发有些疑心暗影的谣言猜忌,只是她都不在意罢了。
  这个不期而至的孩子,毕竟是前生今世,她跟李衾的唯一骨血,像是在弥补她之前的缺憾。
  只是,别人怎么想东淑都可以不在意,但是李衾不成。
  所以刚刚才问他想什么,是否是在疑心自己。
  谁知李衾这样回答。
  东淑竟不知道是该宽慰,还是怎么样。
  半晌,东淑才有些艰难地开口:“子宁,我总觉着你对我……跟先前不一样了,我虽对你一心一意,但兴许也是我自以为是了。如果……你对我有些不情不愿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勉强,你只说一声,我不会为难你的。”
  李衾脸色一变:“你在胡说什么?”
  东淑的眼睛里已经多了些泪光。
  今夜虽然是张夫人催着她回来的,但其实她心里也是盼着早点儿见到李衾的。
  毕竟当初李衾要南下的时候,对她而言就如同前世他去北关的那一次。
  只是她没想到这次更加凶险,一波三折的。
  天天对天祝祷希望他一切顺利早日凯旋,如今总算盼着回来了,她恨不得立刻相见,之前若不是身体不便,只怕还要跟着萧宪出城去呢。
  如今总算等他回来了,心里的感觉却不是那个滋味。
  就如同当初成亲,总觉着像是隔着些什么。
  还有就是……他这一去数月,居然一封书信都没有,自己刚刚逼问他,他竟然也避而不答。
  李子宁,到底当她是什么?
  东淑将盖在腿上的被子掀开,说道:“你也知道!”
  才要动,李衾合臂上前将她抱住了:“别胡闹。”
  东淑低着头,强忍着哽咽,泪却掉了下来,打在他的手臂上。
  李衾靠近她的耳畔:“我只是没想到你悄悄地给我准备了这样一个惊喜,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你就这么多心起来?说出这些稀奇古怪的话。”
  东淑道:“是我多心吗?”
  李衾笑道:“淑儿,我拼死拼活的才终于把你留在身边,如今我才回来,你就跟我说这些话,这不是多心,难道是故意折磨我吗?”
  东淑一颤。
  李衾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我今日才给萧宪骂了一顿,又差点在镇、皇上手里吃了亏,怎么回到这屋里,连你也容不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