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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初醒懵懂,在这一刹那,东淑几乎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是在镇远侯府,还是在哪里。
  她吓得打了个哆嗦,低头看时,才发现腰间轻轻地搭着一只手臂。
  一尘不染的素缎中衣袖子底下,那只手修长如玉,她立刻就清醒过来,知道身后的人……是李衾。
  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抱过来的,明明之前看着沉静镇定的很,还跟她隔着距离。
  东淑定神望着那只大手,原来他还是这么着,有些口是心非的。
  半晌,才终于轻轻地挪了过去,小心地握住了他的手。
  那一刻,东淑唇角微微挑起,才觉出几分往日熟悉的安宁甜蜜。
  故而虽然成了亲,两人至今却仍是并未圆房。
  直到此刻东淑望着李衾,突然看到他眼中簇簇的火光。
  东淑有些心悸,有些害怕,还无端有些委屈。
  刚刚李衾的那句话,虽然听着并没什么,可事实上仍是有些伤到了她。
  ——“我不在意你嫁过他。”
  对啊,正如李衾所说,那并不是她所愿意的,那他又何必说出来。
  本来东淑心里就曾经为了这件事暗自介怀过,可李衾从未提起。
  谁知偏在这时候又说起来。
  东淑望着近在咫尺的李衾,终于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的心里自然是你,可你还是不是先前的子宁,你对我还是不是跟先前一样?”
  “我当然并未变过。”李衾皱眉回答。
  东淑一笑:也许李衾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吧,他还惦记着自己嫁过镇远侯。
  那么,广恩寺的事呢?
  不管他知不知道真相中的真相,他是知道发生过的。
  他当然是不会说的,可心里会怎么想?
  “子宁,”想到那件事,东淑的心忽然冷了下来,她垂眸道:“你若是嫌弃我,当初又何必要再度求娶?”
  李衾的瞳仁微微收缩:“嫌弃?”
  东淑试图挣开他的手,手腕都给磨得有些疼了:“子宁,放手。”
  李衾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终于他一歪头,向着面前的人吻落下去。
  东淑一惊:“子宁……”才喊了半声,就给堵住了声音。
  她感觉李衾的动作有些粗鲁,就像是生气之下的举止。
  东淑睁大双眼,看到他的儒雅的眉眼在面前晃动。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绷紧,耳畔似乎是他急促呼吸的声音,又像是透着些亦真亦幻的雨声,阵阵的袭来。
  她无法喘气,神智也随着一阵昏沉,手拼命地揪着李衾的衣襟。
  直到给他轻轻挪开,旋即十指交握摁在被衾上。
  残存的中衣垂落,有她的,也有他的,细腻柔滑的缎面轻轻地摩挲在一起,难分彼此,发出蚀骨般的细微响动。
  久违的炽烈猛然袭来,这样强大的,让东淑暂时忘记了先前的疑惑跟不快,只是身不由己地陪着他沉浸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欢好之中。
  下半夜,窗外响起了细密的雨声,微微的凉意,把夏天的暑热驱散了些。
  沉睡中的东淑给这密雨的声响惊醒,她觉着不安。
  猛然间才一动,就给一双臂弯抱了回去。
  是李衾低低道:“天还没亮,再睡会儿吧。”
  他的声音温和里略带一点暗哑,像是透着些惺忪未醒的慵懒倦意。
  东淑听了这个声音,脸红过耳,不知不觉把脸埋在他的怀中,不敢出一声。
  到天亮的时候,夜雨才总算停了下来。
  李衾起身洗漱更衣的时候,东淑还假装睡着,躲在床内不动。
  直到丫头说李衾已经出门了,才总算慢慢地松了口气。
  且说李衾出门乘轿来至兵部。
  早有心腹属官迎着上来,低低禀告说道:“大人,方才宫中内侍省派了人来,说是想审讯镇远侯。”
  李衾道:“见着了?”
  属官说道:“从大人的意思,并没叫他们见着。跟他们说镇远侯所犯要严厉处置,在大人提审之前不便跟外人见面。他们不大高兴,卑职就说起萧尚书来探的事情,还说因为此事惹了大人很是不快,所以如今严加防范,除非是有皇上的旨意……”
  内侍省的人当然是奉皇上之命来的,想做什么,李衾也猜得到。
  ——遗诏已经归了皇帝手中,但以新帝的性情,自然仍是容不得自己的眼中钉还存在于世的。
  所以才叫内侍司的人过来伺机动手。
  既然是那种不可告人的目的,那么明目张胆的旨意自然是不会有。
  李衾一笑,缓步入内。
  到了正堂院之中,才吩咐叫把李持酒带过来。
  底下的人即刻前往大牢,将镇远侯提了出来,送到正院之中。
  李持酒到了里间,瞧见李衾坐在桌后,依旧是端方沉静,可是气质上仿佛有那么一点儿不同了。
  他心中讶异,可来不及仔细打量,李衾抬头道:“镇远侯,你可反省过了?”
  李持酒深深地鞠了个躬,道:“大人,我已经知错了。”
  “这么快知错?”李衾扫了他一眼。
  镇远侯笑道:“当然,官大一级压死人嘛,我若不知错,惹怒了大人真的压死我可向谁说理去。”
  李衾闻言冷笑:“又说这种无赖的话,可见你尚未悔过,看样子该多关你几天,等到定了你的罪的时候,你要认错也晚了。”
  镇远侯忙道:“大人饶命啊,我真的知错了,而且我进宫的时候跟皇上求情过,皇上也没想要我的命,大人就也高抬贵手如何?”
  “皇上,”李衾淡淡一笑:“内侍省来了人想提审你,你可知道?你觉着他们会审出什么来?”
  镇远侯目光转动,看到桌上放着一杯茶,显然是给他预备的。
  当即吐舌道:“总不会是又一碗毒茶吧?”
  李衾双眼微微眯起,能这么回答,可见李持酒真的一点儿也不笨。
  “你还算有点聪明。”李衾淡淡道:“你不要以为我是假公济私把你关起来,兵部把你关起来,总比宫内把你关起来要好。”
  李持酒当然心底清楚,便道:“那我该多谢李大人救命之恩了。不过您护得我一时,护不了我一世啊。”
  李衾不答。
  镇远侯说了这句后,又似笑非笑地说:“其实大人您心里也明白,当你把那道遗诏交给皇上的时候,我就跟死人差不多了。”
  李衾才道:“你放心,会有人保你的。”
  “哦?是谁?”李持酒眨了眨眼,笑问,“大人是说萧尚书吗?”
  李衾道:“萧尚书对你可算是另眼相看。”
  李持酒把双臂抱起来,仍是满脸不羁:“虽然萧大人看得起我,可是我从来不习惯给人护着。”
  镇远侯说了这句,发现袖子上沾了一根牢房里的草棍,便随手掸了去。
  他本来是站着的,此刻就退后一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镇远侯从桌上拿起那杯茶,慢慢吃了两口,在嘴里回味片刻,方长吁了一口气。
  他道:“李大人,你们把那道劳什子遗诏看的比天还大,可知在我的心中那根本不算是什么东西,对我来说,那本就不是属于我的,我想都懒得想,且正如您心里所认为的一样,我这样的人,吃喝嫖赌的,也的确当不成那什么九五之尊。”
  李衾听他蓦地说出这样一番话,眉睫微动,却是有些诧异了。
  他叫李持酒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命把闲人打发了,门口的金鱼跟林泉也自站的稍远,该是听不见的。
  可听李持酒如此坦然说出来,仍是有些忍不住心头暗跳。
  李持酒自顾自继续说道:“我对您也实在没什么怨念,毕竟您是奉命行事,而且也是在做您以为对的事。何况除了这些大的公事不提,只说私情的话,如果我是您,只怕早就把我杀了好几次了。能做到您这地步已经算是很了不得的涵养了。”
  李衾默然听着镇远侯的话,意外接着意外:他居然这样明白!
  “可,”李持酒啧了声,道:“那个皇位嘛,本就不是我的,我也没什么兴趣,但是……那个人不一样。”
  李衾本来压下去的心火忽然又冒了起来,但他心里越是怒,面上越是冷静非常,只淡淡的:“是吗。”
  “是啊,”李持酒点了点头,仰头想了会儿,说道:“如果不是她死了一次,我也绝不会生出那些妄念来,毕竟我都离开京城了,自己也娶了妻子。我当然不会去贸然打扰,可谁叫……大人您没有好好护着呢。”
  李衾觉着自己每一次的呼吸都透着冷冷的寒气,脸上反而露出几分笑容。
  镇远侯仿佛没看出他的滔天怒意正忍而不发,又喝了口茶,道:“大人,我不管您跟她到底怎么鹣鲽情深,您不能否认,现在的人,是江雪,是我的发妻,就算是已经和离了,也没有办法抹去她曾经是我结发妻子的事实。”
  李衾冷笑:“是啊,江雪确实是你的结发之妻,可是你对她如何?你若对她情深,她又怎么会一病而去。”
  “哈哈,原来大人也把我的家事知道的这么清楚,”李持酒笑了几声:“的确,我向来冷待江雪,因为当初我娶她也不过是为她一张脸,我没什么可掩饰跟否认的。但就算我亲手掐死她,她也依旧是我的妻子。”这么残忍的话,他说的云淡风轻。
  李衾目光沉沉道:“嗯,你说的对。那现在呢?”
  “现在?”李持酒望着他,“大人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萧东淑若是没有死,我就没有机会。对我来说她是比皇位更重要的,我可以舍弃那个,甚至我的命,只有她,我势在必得。”
  李衾道:“那么,我现在杀了你,就一了百了了是吗?”
  “是。”李持酒点头,“但大人你不会杀我。”
  “哦,为什么?”
  镇远侯道:“因为你担不起这个罪名,另外,你没办法对她和萧尚书大人交代。”
  此刻,外头脚步声加重了几分,是金鱼靠近门边:“三爷,萧大人来了。”
  李持酒听了后笑道:“护着我的人来了。咦,我虽然不习惯给人保护,但若是萧大哥的话……滋味倒也不错。”
  不多会儿,萧宪果然从外走了进来,李持酒早站起身,迎着他行礼道:“参见萧尚书!”
  萧宪看他精神还好,也没受伤,便一点头,走上前跟李衾道:“李大人,镇远侯的罪你定了吗?”
  李衾道:“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