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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你不知道,”东淑冷笑道:“好极了,我第二个要告的,就是如大人一样的吃着朝廷俸禄,却一无是处,轻狂渎职之人。”
  侍御史张了张口,终于半是冷笑地说道:“夫人这话……更叫人无从答言了,难不成,夫人是告整个御史台的人?”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带了明显的嘲讽,同时环顾周围同僚众人。
  那些围观的人听到这里,就也不由笑了出声,都觉着这话有些可笑,而东淑有些自不量力。
  不料东淑坦坦荡荡的,道:“我今日就告了,又如何?”
  众人听说,刹那间鸦雀无声,继而又交头接耳,嗡嗡不已。
  侍御史把东淑从头到脚打量了眼,越发冷笑道:“夫人原来是来无理取闹的,你一介妇人,本就不该轻易抛头露面,今日更来御史台口出狂言,难道仗着是萧府的义女,或者将士李府的新妇,就如此目空一切吗?”
  甘棠跟在东淑身后,闻言很紧张。
  东淑却不紧不慢,同样冷笑道:“我当然有所依仗,但我所仗的不是萧府,也不是李府,而是京城里的百姓!你们御史台不是号称消息最为灵通,也最敢说的吗?如今怎么都聋了瞎了,听不见百姓们说什么,听不见百姓们怨什么。却成了那助纣为虐之人,甘心的为虎作伥!”
  “夫人!”侍御史又惊又怒,“请你慎言,这里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我今日不想慎言,你若说撒泼,那就撒吧,”东淑昂然道:“我问你,镇远侯当初在京内的时候是不是也得罪了御史台的某位大人,才纵容的你们黑白不分?如今镇远侯为国远赴边疆,驱除胡狄,于国于民,都是大义!反观你们呢?缩在这京城之中,方寸之地,蝇营狗苟,对于有人欺辱镇远侯府的行径视而不见,对于肯为镇远侯鸣不平的人却加以毒手,是谁让你们这样颠倒黑白,冤屈良善的?我一个妇人还敢仗义执言,你身为公卿却当缩头乌龟,你还敢跟我面前叫嚣,你到底有什么脸面?”
  东淑说完这一番话,那侍御史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你、你……放肆!”
  “是你们给我放肆机会的,”东淑逼视着他,继续说道:“宋起建是怎么进来的,你们心知肚明,何必我多说?哼!你们以为镇远侯就陷在了北关回不来了所以为所欲为,也许你们还仗着背后的人势大所以不把他放在眼里,但是你们都错想了,到镇远侯重又进京的那一日,你们哭都没有地方哭去,我今日来,是给你们寻了一条退路,是迷途知返还是一条道走到黑,你们自己选!”
  侍御史额头上冷汗涔涔:“你……”却是又惊又怕又恼,无言以对。
  正在这时候,另有个声音道:“呵,江夫人特特地跑来御史台大放厥词,原来是为了镇远侯出头,真不愧是跟镇远侯夫妻一场……只是夫人即将是李府的新妇了,又何必贸然做这种明显会招人非议的事情呢?你不顾及自己的脸面,也要顾及萧府跟李府……李大人的脸面啊。”
  原来这出声的,正是御史台的御史中丞,比侍御史要高上两级的。
  东淑双眼微微眯起。
  她正要开口,却听到有个声音从背后响起道:“哦,是在说我李某人的脸面吗?”
  众人听见这声音,忙都转身,见到来人的时候却都色变,慌忙退避行礼。
  原来这及时现身的来人,正是李衾。
  李衾一身大红色官袍,端方雅正,缓步而入。
  看似波澜不惊的目光淡淡的掠过在场之人,特意在那发声的御史中丞面上停了停。
  那人硬着头皮退后三步,躬身行礼:“参见李尚书。”
  “赵大人很在意我的脸面,多谢了。”李衾走到他跟前,淡声说道。
  那人的嘴角微动,勉强挤出了一抹笑:“这……”
  “只是,你未免操心太甚了,”李衾的语气冷了几分:“且你若真的在意我的脸面,那就该知道我是最护短的,你若是不给我的人脸,就是不给我脸,知道吗?”
  他是公然在说“江雪”是他的人了。
  那御史中丞却偏不敢还言,只深深地低了头,勉强道:“是……是下官一时失言了,请大人见谅!”
  李衾看了看东淑,却转而温声道:“怎么性子这么着急的,不等着我到就先来了?平白受这种气?”
  东淑本没期望他到,见他来得及时,又说的狠话,啼笑皆非:“一时冒昧,给李大人添麻烦了。”
  李衾瞥了她一眼:“是添了麻烦,不过我乐意。”
  东淑实在想不到他竟当着人的面儿这样,脸上竟微微的有些发热。
  想不理他,可是事情还要说清楚,到底怕他不知道,所以便假装没听见的,说道:“宋起建……”
  李衾抬手。
  东淑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了,当下噤声。
  李衾仍温和道:“你先出去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说了这句,见东淑眼带愕然地看着自己,他便一笑道:“保你满意如何?”
  东淑实在受不得这种公然亲密的论调,便屈膝行礼道:“先告退了。”
  当下便带了甘棠跟萧府的人先行退了出来。
  李衾才下车进门,御史台的头儿、御史大夫郑大人已经知道了,急忙出来接了。
  大家进了厅内,李衾说道:“郑大人该很知道我的来意了吧。”
  郑御史道:“这、 李大人果然也是为了江夫人所说的事来的?”
  李衾垂着眼皮儿,道:“当着明人不说暗话,郑大人你心里自然怪她今日来此闹这一场,但是,大人你该庆幸有今日这一场,你只当捉一个区区的兵马司差役不算什么,想必当吏部的人是死的?”
  郑御史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李大人是什么意思?”
  李衾抻了抻微皱的袖子,淡然道:“你们这些人自以为耳聪目明,口舌厉害,无人敢碰。岂不知吏部当家的人是谁?你们的所作所为岂能瞒过萧宪的眼睛,只不过他的脾气是一击则中,所以还未发难,若真等萧宪动起手来,他连多骂你一句都不会,就叫你这御史察院天翻地覆。”
  郑御史如在梦中,屏息问:“李大人是说,萧大人想要对我御史台动手?”
  李衾道:“百姓怨声载道,御史台难道真的一点不知?镇远侯府给人为难,除了一些昔日跟李持酒有仇在拍手称快外,可知多少勋贵之家也感同深受,敢怒不敢言,都憋着一口气,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们御史台居然为虎作伥的拿了李持酒的人,好大的胆子啊,看样子郑大人你实在是官儿做的太久了,连本能的居安思危都忘了。”
  郑御史脸色煞白,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李尚书,这、我本是不想多事,但是皇太后那边的人来过几次……”
  李衾眉眼不抬,但那如画的儒雅眉眼之中却是不怒自威:“皇太后因何针对李持酒,不过是岁寒庵太子遇难之事,但是郑大人,这件事发生的时候,皇上跟我可也在呢,我就问你,你碍不过皇太后的情面,就可以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吗?这样没眼色,活该你丢官罢职,我今日这番话也是多余了。”
  郑御史战战兢兢,几乎跪了下去:“李大人!我绝无此意啊!”
  李衾漠然看着他道:“我今日来,是因为江雪在这里,不然这番话也不会跟你说。既然说了,郑大人,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那宋起建我即刻就放了!”郑御史流着汗说。
  李衾道:“除此之外呢?”
  “这……”
  李衾说道:“御史是朝廷的喉舌,如今这喉舌却成了权贵私用,百姓叫苦连天的时候,本该为民发生的御史台反而成了向百姓狺狺狂吠的帮凶恶犬,郑大人,我要是你,就会把江雪之前说的那些话好好想想,不要到民怨沸腾,无可收拾的地步才知道悔改。”说完之后,李衾起身,拂袖往外而去。
  李衾出了御史台,见东淑的车还靠边停着。
  他走到旁边,帘子微微掀开,东淑问道:“事情如何了?”
  李衾说道:“放心,人很快就会放出来。”
  东淑停了停:“子宁,多谢你今日拔刀相助。”
  李衾听她唤自己的名字,不由一笑,听到“拔刀相助”,却又摇头说道:“若不是因为镇远侯的事情,我会刚高兴些。”
  东淑听了这句,便道:“镇远侯又怎样?路不平有人踩罢了。”
  李衾笑看着她:“只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什么?”东淑问了这句又觉着后悔。
  李衾道:“我放心,你不是因为私情而来御史察院的。”
  “呸!”东淑即刻啐了口,把帘子甩下来,“告辞了。”
  李衾含笑看着那车在面前缓缓启动,往前去了。
  这两日,东淑足不出萧府,却听小厮打听回来说,宋起建已经给御史察院无罪释放,御史台反而拿下了五城兵马司的北城指挥使,并且有言官弹劾兵部的袁侍郎纵容家奴横行霸道欺压百姓等等。
  因袁侍郎是皇太后的娘家人,此事闹得满城哗然,皇帝不得不申饬了袁大人,但碍于皇太后的颜面,到底并未重罚。
  可因为这件事,京城内原本有些颓坏的治安,重又有转好之势头,一是御史台的弹劾,二是吏部开始整肃官制,不管是兵马司还是都司衙门,相继下了几个声名狼藉的官儿,也把那些横行于野的恶霸们拿了几个,打了板子,罚了家产,判了流放。
  两日后,王姨娘大胆来到萧府,递了帖子拜会东淑。
  萧府的人虽看着目空一切,可听闻是来寻东淑的,倒也不敢耽误,立刻入内通禀,不多会儿就请了她进内。
  王姨娘松了口气,随着到里间,给请到了东淑的闺房里。
  才进门见了东淑,王姨娘便跪在地上:“我给少奶奶磕头了!”
  东淑忙叫人快扶她起来,又道:“糊涂东西,你有身孕了,别这样冒冒失失的!”
  王姨娘窘迫道:“我、我见了少奶奶就忘了……只想磕头。”
  东淑叫她在桌边坐了,微笑道:“御史察院放了人吗?”
  王姨娘满面激动:“我正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多亏了少奶奶,我们一家三口的命才保住了。”
  东淑忍不住笑了:“我也没做什么,误打误撞而已。”
  王姨娘眼圈红红的,说道:“我们宋郎知道是少奶奶救的,都差点落泪呢!还说少奶奶的恩德不知怎么才能报答。”
  东淑道:“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们一家子合合乐乐的,比什么都强。”
  王姨娘这才抿嘴一笑:“多谢少奶奶,您这样菩萨心肠,将来跟李大人一定也和和美美,谁也比不上的!”
  她毕竟没什么见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说了这句又讪讪地说道:“虽然侯爷是可惜了……但、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东淑见她又口没遮拦,却也不以为忤,只道:“你有孕在身,又受了惊吓,本该在家里好生保养,何必又特意跑出来?以后若是有事,你只派人来告诉我一声便罢了,我能帮的也不会袖手旁观。”
  王姨娘道:“我自己想亲自给少奶奶磕头,我们家宋郎也是这么想的。另外……”
  “另外什么?”
  王姨娘迟疑了会儿,说道:“少奶奶,其实之前我去过侯府的,太太她、她有点儿不大好呢。”
  东淑愣住:“什么话?”
  王姨娘脸色很为难,道:“有些古怪,太太、起初是病着,后来、后来就开始胡言乱语的,好几个大夫看过,都说……像是失心疯。”
  东淑脊背发凉:“什么?!”
  王姨娘道:“我私下里见了赵姨娘,她也是这么说的,太太大概是太想念侯爷了,时常疯疯癫癫的,有时候甚至把小厮当成侯爷,把赵姨娘当成……”
  王姨娘没说下去,只是把眼睛看着东淑。
  东淑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必然是苏夫人把赵姨娘当成自己了。她便道:“那大夫可能医治吗?”
  王姨娘皱着眉头道:“药倒是开了不少,可总没见好,还变本加厉的,说了许多、古古怪怪的话。”
  甘棠在旁边听到这里便问道:“什么古古怪怪的话?”
  王姨娘看了看里屋没有别人,便为难地小声道:“太太说……少奶奶已经不是少奶奶了,还说要来索她的命了……之类,我也不敢都说。”
  甘棠张大了嘴巴:“这、这真是疯了。”
  可话虽如此说,心里却也突突的跳,只看东淑的反应。
  却见东淑脸色淡淡的,道:“应该找些更中用在行的大夫给太太看一看才好。”
  王姨娘见她反应平淡不以为然,这才松了口气,便立即跟着附和道:“奶奶说的是!都怪他们找的大夫太差劲了!多半是去骗钱害人的。”又略坐了会儿,毕竟不敢多留,便起身告退了。
  人去后,东淑坐了半晌,叫人打听着萧宪的消息,等萧宪一回来,即刻请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