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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写完了后,掌心的朱笔滑落。
  然后他抬头看向萧宪,道:“看明白了?”
  萧宪动了动唇:“皇上……”声音沙哑,震惊,犹豫,迟疑……无法尽述。
  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就是朕的旨意,也是朕的心意。这些人里朕最相信你。”
  萧宪低下头,心跳的已经失去节奏,听到这句就要跪下,皇帝却攥住他的手腕:“答应朕,别辜负朕一番期望!不要让他成为无依无靠的孺子婴!”
  萧宪的双眼顿时潮润了,终于他忍着泪,勉强道:“臣、臣遵旨就是了。”
  皇帝笑笑,高太监把那诏书卷起,皇帝亲手放在萧宪手上,像是完成了一件沉重的心愿似的:“朕、是托孤给你了。”
  萧宪的泪几乎忍不住,他心里有万句要说的话,但又艰于出口。
  在做完了这件事后,皇帝道:“镇远侯呢?”
  高太监忙道:“传镇远侯。”
  皇帝又道:“你们都出去吧。”
  萧宪捧着那道诏书,深吸一口气,跪地磕了头,退了出去。
  袁皇后等也随着到了外间,只有李持酒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往里走。
  李持酒到了里间,先行了礼,又看皇帝精神仿佛还很强悍,便笑道:“皇上,您好多了。”
  皇帝看着他,点头笑道:“嗯,你过来些。”
  李持酒走前几步:“皇上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
  “哦?怎么这么说?”皇帝扬眉。
  李持酒笑道:“不然的话怎么打发了那些了不得的大人们,只留我一个?总不会是因为我比他们都讨喜吧。”
  文帝忍着笑,眼神闪烁道:“那要是朕没有秘密跟你说,你会不会觉着很失望?”
  李持酒摇摇头笑说:“我不过是开玩笑的,再说就算真的有也轮不到我啊,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文帝也不由笑了,当瞥见李持酒裹着纱布的左手,皇帝似乎想握一握,却并没有,只问道:“伤的严重吗?”
  “只是一点儿皮肉伤,没什么。”李持酒叹气,低头嘀咕道:“要是早到一步就好了。”
  文帝打量着她的,微微一笑道:“这都是命中注定的,由不得人,从看到那个安定公的陪葬器皿,朕就知道……果然是预感如真。”
  李持酒皱眉,撇嘴道:“皇上怎么又说那个碗?叫我看来,既然是碗钵,能盛饭喝水的才是真,至于别的都是虚的。”
  “你……”文帝复又笑起来,却牵动了胸口的伤处。
  李持酒忙掀开他的衣裳打量,见伤口好似没有流血,便道:“皇上,今日行刺的不知是什么人,假以时日必然会查出来的。”
  文帝敛了笑,淡淡道:“嗯。”
  李持酒瞥了他一眼,讨好地说道:“皇上,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文帝看他小心翼翼的,突然想起之前曾答应过他要成全他跟东淑的,只是现在……
  心中一叹,却仍问:“何事?”
  李持酒道:“皇上能不能、别迁怒宫中的内卫们?或者只处罚我一个就行了!毕竟我该在皇上身边护着,至少别砍他们的脑袋,当然,最好也不要砍我的……除了这个,别的怎么罚都行。”
  文帝非常的意外:“你求的是这件?”
  “啊,不然呢?”李持酒也有些懵懂。
  他从调进宫内后,跟宫中内卫很快打成一片,同样的志气相投,手足情深般,如今出了这种捅破天的大事,不少人会因而掉脑袋,之前在外头的时候也有不少郎官将军等过来,惶惶不可终日,所以才想着替众人在皇帝面前求情。
  文帝嘴角微动,原本肃穆冷硬的眼神不知不觉变得柔和下来。
  他看着李持酒,像是第一次见他,第一次认得他。
  “你啊,朕从没想过要你的脑袋,至于他们的……”文帝深深呼吸,道:“朕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应朕一件事。”
  “皇上真的肯应?”李持酒一喜,忙道:“若皇上肯赦免这些人的死罪,我什么都答应,别说一件,一万件也不在话下。”
  皇帝定睛看着他:“以后你行事、务必要更谨慎自省,别再莽撞冒失,不管不顾的往前冲了。”
  李持酒呆呆道:“只是这件?”
  皇帝停了停,又道:“还有一件更重要的。”
  皇宫西暖阁走水,文帝遇刺重伤,下口谕传位于景王杨瑞后,当天晚上便龙驭归天了。
  一时之间,举国同哀。
  三天后,萧宪才得空到了别院。
  东淑虽知道皇帝受伤极重,却想不到竟到这个地步。
  又见萧宪憔悴清减了好些,才这短短的几天而已,可见是极为劳神伤神了。
  东淑更加心疼,劝道:“虽然朝廷事务繁忙,哥哥也要好好照料自己才是。”
  萧宪默默地看着她:“东宝儿……”
  “嗯?”东淑正催甘棠跟彩胜去把熬的参杞鸡汤取来给萧宪喝一碗,闻言道:“怎么?”
  萧宪的目光跟她一对,却又转开了。
  东淑见他竟似欲言又止的,便走到他身旁,轻声问:“什么事?”
  萧宪忽然道:“你觉着、镇远侯这个人怎么样?”
  东淑微怔:“好好的怎么提起他来了?”
  萧宪喃喃道:“我只是忽然……毕竟这次若不是他,我已经给那刺客杀死了。”
  东淑正要落座,闻言又站起来:“什么?”
  萧宪苦笑。
  当时李持酒把那刺客的后颈掐住,虽然拦住了匕首刺入的势头,可那刺客本是死士,早已经是丧心病狂不顾一切了,当即拼死一挣就要将匕首扔出。
  是李持酒见势不妙,奋不顾身地探手过去,间不容发之时攥住了那把匕首。
  他自己的手掌却给锋利的刀刃割的皮开肉绽。
  东淑听萧宪说完,竟毛骨悚然:“什么?可是、可是我没有看见……”
  当时在坤宁宫她也看到李持酒的手上满是血渍,可镇远侯若无其事地说是皇帝的,所以也没有再疑心。
  可这时听萧宪说完,东淑却猛地回想起来,——当时李持酒露面的时候,始终不曾张开过左手,甚至一度将左手背在腰后,只留下右手在前面打掩护,想必是不愿让她看见。
  萧宪见她这个反应,诧异道:“我以为你知道了,他的手伤的还颇为严重,太医说再深上一点,就要落下终生残疾了。”
  东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萧宪因知道东淑对李持酒心有芥蒂,只不过他因为一件事耿耿于心无法释怀,才越发的忘不了。
  这会儿见东淑脸色不佳,他猛一摇头,倒是有些后悔自己在东淑跟前说这些。
  于是强打精神道:“景王殿下很快就要行登基大典了,对了,还有一件事。”
  东淑道:“什么事?”
  萧宪道:“镇远侯……”
  东淑无奈地扶额:“怎么又是他?”
  萧宪道:“你别急,且听我说完——镇远侯很快就会奉调出京了。”
  “什么?”东淑又震惊起来,“……去哪儿?”
  萧宪垂了眼皮,声音里有一种别样的苍凉冷静:“之前兵部不是调了些人去边塞么?最近皇上驾崩,怕那里的狄人闻讯后会伺机而动,闹得边境不宁,所以才特调他过去。”
  东淑半天不知说什么,到最后才问:“这、这是谁的意思?”
  她的心嗵嗵乱跳,有些口干,其实已经隐隐地猜到兴许是李衾的意思了,毕竟他是兵部尚书,有这个能力,同样也是分内所为。
  萧宪的回答却很出乎东淑的意料,他道:“是皇上,是皇上在驾崩之前的遗命。”
  “皇上驾崩前命镇远侯离京戍边?”东淑本能地觉着这件事似有蹊跷,“这……”
  难道是文帝太重国事了吗?所以大行之前还惦记着边境安危?
  萧宪的眼前又晃过那夜所见的朱笔御诏,每一个字都在他眼前乱晃:“嗯,也许皇上是觉着镇远侯的性子迟早闹事,所以先远远地打发他出去。但这不是流放,也不是贬斥出京,倒像是一种历练。”
  东淑心中微乱,只得先把这件事强行按下:“那也罢了。”
  她站起身走开两步,问道:“哥哥,皇上驾崩,那……后宫的娘娘们呢?”
  “你指的什么?”
  “比如、皇后娘娘,还有……丽妃娘娘。”东淑尽量若无其事的。
  萧宪道:“这个有何可问,等景王殿下登基,皇后娘娘自然就是皇太后,丽妃娘娘便是太妃了。”
  东淑想到丽妃的脸,眉头渐渐皱起:“皇太妃吗?”
  萧宪问:“怎么了?”
  东淑回头对上萧宪的眼睛,心底想起的却是在储秀宫内的那场惊梦。
  ——如今将要登基为帝的,正是当时那双凶戾眼睛的主人。
  这个惊世骇俗的丑陋秘密,谁人能信。
  第81章
  因为先帝驾崩, 新年之中不得燃放爆竹, 杜绝宴请等等, 一时之间本该热闹的春节忽然冷清下来。
  默默的, 大家都在等待大年初一新帝登基的时刻,毕竟那时便意味着新的开始。
  这个年, 东淑一早就搬进了萧府里住着,虽然明面上是老太太执意要求的,但其实萧宪当然也是同样的心思。
  本来过了年的话,李衾就要选日子下聘, 以及择吉时佳期尽早完婚的, 但因为先帝大行,这婚事只怕要耽搁下来了。
  别人怎么想不知道, 可萧宪心中实在暗喜, 恨不得东淑多留在身边儿, 一想到又要到别的男人那里,就大不自在。
  何况这又是他对妹妹失而复得的头一年, 当然要好好地守着才安妥。
  只因为先帝才去, 新帝登基在即, 宫中跟内侍省、礼部、鸿胪寺, 光禄寺以及五城兵马司等均都忙的不可开交,本来各衙门都已经因为新年而休衙了,这么一来,自然轻快不成,连萧宪的吏部也无法避免, 随着忙的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