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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若兰愣了愣,终于鼓足勇气又走前一步。
  镇远侯道:“你什么事儿都听你娘的话,那我问你,当初给江雪的燕窝里下毒,这件事儿你知不知道?”
  朱若兰闻言,如同见了鬼怪,踉跄后退。
  镇远侯打量她的脸色,冷峭的笑道:“原来知道。”
  朱若兰忙仓皇地摇头:“不、不是……”
  镇远侯却没心思等她解释,只淡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料理这件事儿?不过是因为太太在京城里没什么亲戚,你跟你妈常来常往的哄着她开心儿就行了。何况江雪也不在这里了。”
  朱若兰眼中的泪刷刷落下,急忙分辩:“表哥你听我说,当时我不知道的,是后来……”
  镇远侯视而不见,也似听而不闻:“我还没说完呢。我这辈子只娶过一次亲,只娶了一个人,过去是,以后也同样,不会有第二个原配,你明白吗?”
  朱若兰骇然的瞪着他:“你……可是那江……”
  “你想说江雪如今不在这里了?这个很不用你管,你只管好你分内的事,”李持酒抚了抚衣裳上那块药渍:“你若乖乖的听我的话,去跟那姓杨的做一对儿,我就高抬贵手成全你们,那样的话大家的脸上都好看。可你若是想跟我对着干,想留在这府内当少奶奶,我也只好认认真真把那笔燕窝的旧账算明白了,至于要死几个人……我也顾不得了,毕竟别人不给我面子,我自然也没什么情面可说。”
  朱若兰听到“要死几个人”,已经面无人色,忍不住哑声叫道:“表哥!你、你不能……”
  “我有什么不能的?”镇远侯却又向着她很亲切的笑了笑:“看你,又怕什么?我说过了,凡事儿摊开了说明白就好了,这又不是逼你上绝路,而是给了你很好的选择机会啊。嗯,你若是真的嫁了姓杨的,我还得给你送一份儿丰厚嫁妆呢,毕竟你还是太太的好外甥女儿,对她也向来孝顺,对不对?”
  朱若兰浑身发抖。
  等从房中走出来后,朱姑娘几乎有些迈不动脚步了,得靠小丫头搀扶着,才总算一步步挪到了上房。
  等朱姑娘去了,乘云才战战兢兢的:“药都凉了,我再叫人热热去……”
  镇远侯道:“你又哆嗦什么?又没叫你去嫁人。”
  乘云见他说起来,才大胆道:“侯爷,您、您原来是不想娶表姑娘啊?”
  镇远侯道:“废话。”
  乘云眨巴着眼睛:“那您……”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却不敢出声。
  镇远侯却也猜到他在想什么,眼神忽然一厉。他瞪着乘云道:“你这个狗奴才,要不是看你从小跟着我,就该一把掐死!”
  乘云战战兢兢,更不敢说了。
  镇远侯咬牙切齿道:“你既然有胆子留下那一纸文书,居然一个字儿也不跟我提,最后还拱手又交了出去……可知我想起来就恨得手痒痒。”
  乘云道:“我、我以前没想到主子这么喜欢少奶奶,还以为您不喜欢她了……要是早知道,死也不会把那张纸交出去的。”
  镇远侯听他这句,才闭上双眼叹了声:“早知道,是啊,早知道就好了。他娘的!”
  当初他虽然觉着“江雪”的言行举止都跟以前判若两人,但也是出于本能以及观察而已。
  可就如同萧宪起初一样,镇远侯再怎么破格不羁,若说“起死回生”这种事,他也是不敢去想的。
  其实要是东淑留在他身边儿时间再长一些,若说镇远侯因而了悟也不是不能的。
  但偏偏在紧要关头,她抽身而去了。
  乘云另外热了药进来给他喝了,一时口中跟心里皆都是浓烈的苦涩。
  李持酒消化着这份涩意,心底又浮现那张芙蓉如面,柳黛如眉。
  本来他就不知道乘云曾藏起文书,但那对他来说也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只有一件,那就是……他所惦念的那个人毕竟还在这人世间!
  只要她在,他的心意已经满了七八分。
  至少不像是以前那样,一直在黑暗里翻滚磕碰。
  如今他看到光,就不怕。
  剩下的两三分,他会慢慢地填满。
  毕竟他有一辈子的时间。
  只要她在,他一步步的朝着那个方向,迟早会走过去。
  李持酒想着想着,竟笑了出声。
  乘云在旁边看他突然发笑,却无论如何猜不到镇远侯为何竟又笑了。
  萧府旧居,东淑打了几个喷嚏。
  自打燕语公主来骚扰过那次后,萧宪才紧张起来。
  真是令人防不胜防,最开始他要防的是李衾,后来又多了一个镇远侯,现在看来队伍还在壮大,名单变化莫测。
  萧宪思来想去,加上年底将至,便让东淑搬进了萧府里住,带了明值一块儿。
  反正现在萧家跟李家已经在议亲的阶段了,说来也是名正言顺的。
  在萧府这深宅大院中,外人若要进来胡闹,一则地方大要摸进来也是难的,二来,若想闹事也要掂量掂量,就算是燕语公主只怕也不敢造次。
  东淑搬回来,最高兴的自然是周老夫人,两人相处,真真的如同亲祖孙般毫无隔阂,就连先前看不惯东淑的萧卓,因见了几次老夫人跟东淑的日常相处情形,又想到这个人很快要嫁去李家,瞬间竟像是回到了当初东淑还待字闺中的时候,心中滋味莫名。
  因此,竟破天荒的叮嘱张夫人,让她好生留意东淑的饮食起居等等,莫要怠慢,张夫人又是惶恐,又且喜欢,却尽情照做,料理的无微不至。
  半月不到,东淑已经略略比先前丰润了些。
  这天,萧宪从外头回来,打听东淑在老太太房中,便一径走了来。
  进内拜见,周老夫人看他满面生辉,笑道:“你从哪里来,怎么满脸喜色?”
  萧宪笑道:“是有一件喜事,只是不知值不值得当件大事似的说出来。”
  周老夫人揽着东淑笑道:“有喜事自然要说给大家知道,都沾沾喜气儿才好。”
  萧宪才道:“老太太跟太太们有所不知,之前妹妹……”他看了东淑一眼,继续说道:“她给了我三件瓷器,我看着像是西晋的青釉褐斑瓷,那种东西却并不怎么值钱。”
  东淑听他说起这个,心中一动有些走神,给萧宪这几样瓷器的时候是因为李持酒进了内侍司,她走投无路才来求他的,现在回想,真如离奇一梦。
  张夫人忙问:“既然不值钱又怎么说是喜事呢?”
  萧宪笑道:“今日我跟翰林院的穆先生说起这几样瓷器,他因知道我收集甚广,有意观赏,我便拿了出来给他瞧,谁知他看了半晌,却说着并不是真正的青釉褐斑瓷。”
  “难道是假的?”周老夫人疑惑。
  连东淑也有些悬心,可想到萧宪说“喜事”,又不知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萧宪道:“这的确是后人仿造西晋越窑伪造的,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三样器皿都是暗藏乾坤的,正是极为罕见的藏玉瓷。”
  周老夫人毕竟见多识广,便道:“你说的藏玉瓷,就是把最宝贝的东西藏在不起眼的瓷品里头的那种?我之前隐约听人说过,却不曾见过,还以为是传说呢。”
  萧宪道:“正是这种,穆先生虽看出来,却不敢轻易动手,后来跟我商议,先把其中一个碗的地步打了一个小孔,对着光便看到里头金灿灿的,可见就是了,如今他也慌了,怕一时出错反毁了宝物,于是紧急叫了工部跟礼部的一些人商议该如何开启、恢复这藏玉瓷的原样,我就先回来了。”
  周老夫人笑对东淑道:“怎么这么能干?先给你哥哥找了那四兽献瑞的铜镜凑成了一对儿,现在又弄了这古今难得的藏玉之瓷,倒像是个寻宝的小福星。”
  东淑也觉着是意外之喜,不由笑了,道:“这可真真的是无心之举。想必是哥哥洪福齐天,所以寻常的东西到了他手里,自然就点石成金了。”
  这话甚是熨帖动听,满屋子的人均都笑了起来。
  等东淑从上房退出来,跟萧宪往后院而去,萧宪道:“说来也奇,怎么你出手便不落空呢,难道真有这样寻宝的本事?”
  东淑看看自己的纤纤小手,笑道:“我也不知道,兴许呢?”
  萧宪瞥着她,突然很不舒服:“这样能干,我倒是更舍不得让你去李家了,到时候若又找到宝贝,岂不是白便宜了李衾,他已经得了世间最重的至宝,难不成还得给他些利息。”
  东淑忍笑道:“罢了,只管胡说。何况我又不出去,哪里找宝贝呢。”
  之前在别院的日子,她几乎把萧宪的藏品都看遍了,无意中却长了很多见识,近来进了府里,萧府百年大族,一应所用都是有讲究的,古董更是遍地,东淑以前对这些东西不以为意,最近开了窍,一边看书,一边自然更是大饱眼福,经验越发足了。
  萧宪怕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又惹她多心,便笑道:“年底了,吏部的事儿处理的差不多,倒是该带你出去走走逛逛。嗯……若是又找到什么好东西呢?”
  东淑闻言喜道:“其实逛倒是其次,我还是想亲眼看看那三样青釉褐斑瓷里头藏的是什么宝贝。”
  “这又有什么难的,明儿我带你去看就是了,”萧宪答应了,又道:“我亲自陪着,总不会有人敢来骚扰吧?”
  第78章
  那翰林院的穆先生, 跟萧宪相识已久, 因都好这些古董玩意儿,所以关系很好。
  可是他浸淫古董行多年, 却也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藏玉瓷。
  外头的一层是古董, 也是障眼法儿,里头的却也是更有价值的古董珍奇,若要得到里头之物,势必要把外面的毁了, 简直是不能两全。
  而且一个操作不当, 很容易把两件儿都毁坏了,所以连他也不敢贸然下手。
  跟萧宪商议后,穆先生便立刻联络了工部的两位能工巧匠,并礼部一名也跟自己熟悉的对于古董很有研究的主事, 约在次日到翰林院的小明厅里碰面。
  这天人一早都到了, 只是除了约好的三人外,还多个内侍省的老太监。
  原来这老太监姓杜,是宫中内库房的总管, 专管这些精致器具的, 跟这礼部的陈主事是好友, 听说有百年难得一遇的藏玉瓷, 哪里肯错过这个机会,便也忙不迭来一睹奇景。
  这些人围在桌边上,看着先前打开了一个角的那碗议论纷纷,外间才报说萧尚书到了。
  于是急忙迎出来, 见萧宪同一人自外而来。
  萧宪向来是风度超群的绝世贵公子,任凭什么人在他身旁都会黯然失色。
  但此刻萧宪身边的这位,却毫不逊色。
  这人虽是男装,但面容清丽,眉目如画,一袭月白袍服,顾盼间神飞风流,令人一见忘忧。
  同萧宪同行,简直如同星月争辉,相得益彰。
  在场这几个人都是没见过东淑的,只有那杜太监因为是宫中的人,虽不曾见过“江雪”,但以前东淑时常入宫,他也曾瞧过几眼的,如今便觉着有些眼熟,又看东淑举止之间有些许的女子气息,便猜到了三分了。
  只是这人在宫内当差,自然不是那种失惊打怪的,最是缜密深沉不过,虽然看着有些古怪,却只当什么都没察觉,面上一点异样都无。
  其他几个,工部那两人是擅长工造的好手,对别的事情并不上心,穆先生又是个敦厚的人,何况萧宪交友遍天下,自然有些不同流俗的奇人异事,不足为奇,何况他此刻满心都在这几件瓷器上,自然不会在意别的。
  大家拱手行了礼,寒暄了一阵子,萧宪指着东淑道:“这是我的弟弟,姓江,各位叫她小江就是了。”
  那老太监一听,心里就明白了:毕竟萧府新认的干女儿就是姓江的。
  穆先生却心无旁骛,只以为萧宪是带东淑来开眼界的,便指着杜太监道:“杜公公也是过来瞧稀奇的,既然人都齐了,咱们便动手吧?”
  他已经等不及想看那青釉褐斑瓷中藏的是何珍宝了。
  萧宪笑道:“好的很,就开始吧。”
  于是工部的那两位匠人先将那开了一角的青釉褐斑瓷碗拿了过去,从工具箱里拿出各色的矬、刀,特制精巧的小锤,烧灯等物,小心翼翼地开始行动。
  大家站着看了半天,见进度极慢,毕竟是精细的活儿,外间底下的侍从送了茶果上来,穆先生让大家坐了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