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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春笑道:“管是女子男子,赶紧弄了汤水来给主子喝了才是正经。”
  于是太医就叫随行的侍从,按照方子抓了“药”来,果然也熬了汤水,留春亲自捧着给萧宪送了进去。
  萧宪正趴在罗汉榻上,旁边撒落着几本书,有的摊开着,有的叠在一起,萧宪给病煎熬,脸上都透着些烧热的红气。
  留春行了礼,道:“三爷,喝点儿汤水吧。”
  萧宪不耐烦:“说了不喝。”
  留春忙道:“这不是药汤,不苦的,三爷尝尝。”
  萧宪心神俱疲,很不耐烦,皱眉喝道:“少胡说,出去!”
  留春有点儿委屈,却也知道自己的主子非常的任性,一旦倔脾气上来,九头牛也拉不回。他就小心翼翼地把那碗汤放在桌上,道:“是真的不苦,这个是……”
  还没说完,萧宪抓起身边书连扔过来,吓得留春慌忙跑出去了。
  留春去后,萧宪重又卧倒在榻上。
  秋风潇潇,透过窗纱渗了进来,这屋子里已经放置了炭炉,并几个熏炉,燃着名贵的香料。
  只是萧宪病着,也闻不出什么香气,只是侧卧着发了一会儿楞,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半夜醒来,听到外头秋风敲窗,不由连叹了几声。
  他从晚上就没吃饭,如今饿倒是不饿,只是因为屋内的炭火旺盛,加上内热熬得他有点儿口渴,叫了一声,外头竟无人答应。
  萧宪摇晃着起身,头疼如裂,本想歇会儿再叫人的,抬头的时候便看到桌上的汤碗。
  他忽然想起留春说不苦的话,如今不是在气头上了,也没那么抵触,加上病痛实在难熬的很,于是便撑着起身走到桌边。
  低头看时,却见竟是一碗胭脂色的汤,奇怪的是,汤面上还浮着几片绯红色的花瓣,看着像是桃花,又像是玫瑰。
  萧宪看见这个,心里一动,便慢慢捧起来。
  随着动作,若有似无的一抹香气沁了过来,萧宪诧异,慢慢地啜了口,入口丝丝的清甜,竟是齿颊留芳,仿佛还带有薄荷的清凉气息。
  再度回味,才略有点苦涩,但很快给那清甜跟薄荷气压下去了。
  萧宪正是内热口渴的时候,不由又连喝了两口,花的的香甜弥散,薄荷的凉意上沁,萧宪自觉像是饮了什么甘露,当下捧着汤碗回到榻上,等一碗汤药喝光了,才又卧着睡了过去。
  次日萧宪醒来,只觉着精神比前几日好了许多,正留春进来查看情形,见那碗已经空了,心中很高兴,便要去收拾。
  萧宪淡淡问道:“这是什么方子?哪个太医开的?”
  他知道府内的太医绝不会用这种奇异的法子,还以为是换了另一个。
  留春才忙道:“哪里就是太医呢,我昨儿就想三爷说,这不是太医开的方子,原本是江少奶奶听说三爷身上不好,才写了一个方子叫我回来试试的。三爷……你觉着好些了吗?若管用的话,我再去熬一碗……”
  萧宪怔怔地看着他:“你说什么,是江雪给的药方?”
  留春道:“是啊,她听说了三爷病着,也担心的了不得,就写了这个方子。”留春说着,从袖子里翻出了昨儿的那个药方,“在这里呢。”
  他走上前,双手把方子递给萧宪过目。
  萧宪接了过来,狐疑地垂眸看去。
  当看见上头熟悉的字迹的时候,萧宪猛然惊呆,以为自己是病中产生了幻觉。
  他静了一瞬,忙抬手才眼睛上擦了擦,定睛重又看去。
  然而那一笔字,赫然无疑!
  “这、”萧宪浑身发冷,汗毛倒竖:“你说这是江少奶奶写得?你……确定?”
  留春疑惑地看着他:“小人当然是确定的,当时少奶奶写得时候我还在旁边看着呢。”
  萧宪深深呼吸,定了定神,再度又看,他确信这不是自己的幻象,也并非是错觉,萧宪喃喃的:“东宝儿、是东宝儿……”
  岁寒庵中第一次相见,此后跟她打交道的种种。
  以及在顺义侯府里,她跟赵呈旌一起下棋,那漫不经心的言谈举止。
  还有、还有很多……
  萧宪浑身发抖,突然从榻上跳下地。
  留春忙道:“三爷您怎么了?”
  萧宪握着那张字,抬头看向留春,用尽浑身力气问道:“我记得、她是定在今儿要走的是不是?”
  “当然了,”留春回答道:“之前三爷已经请了李大人代为送行的……这时候应该已经启程出城了呢。”
  “什么?”萧宪呆若木鸡。
  他因为要回避东淑离京的这个事实,加上昨儿喝了汤药睡得不错,竟不知此刻已经早过了卯时了。
  “快,派人去追……”萧宪心乱如麻,脱口道:“叫李衾带她回来!”
  留春以为自己听错了:“三爷说什么?可是……”
  萧宪喝道:“还不去!”眼见留春要往外跑,萧宪的心怦怦大跳,终于他屏息平复了一下,道:“备马,我要亲自去!”
  任凭留春怎么劝阻,萧宪只是不听,当他急急出城追出六七里的时候,正见李衾一行人在回程路上。
  两下相遇,李衾很是惊疑:“萧大人你如何……”又见他的衣衫有些凌乱,外头只胡乱罩着一件披风,又是在马上,原本雪玉般的脸给秋风扑的发青,更加吃惊了。
  萧宪迎着他,却焦急地问道:“东宝儿……江雪呢?”
  李衾道:“我才送别了江夫人,怎么了?”
  “不行,不行,她不能走!”萧宪喃喃,恍若着魔。
  正打马要从李衾身边要冲过去,冷不防李衾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并缰绳:“萧大人!”
  李衾之所以愿意答应萧宪来替他送行,一则是知道萧宪病着,二来……也有一点属于他自己的私心。
  此刻见萧宪这么匆忙而来,还以为他是病糊涂了,临门又不舍得放那个人走了。
  于是李衾道:“萧大人,长痛不如短痛,如今送都送别了,何必再自寻烦恼呢。”
  萧宪眼冒金星:“你放手!”
  李衾同他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盯着他道:“萧宪,我知道你的心意,其实我跟你一样。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替你送别吗,因为我想亲自送她走,因为我要让东淑知道,除了她,世间没有人可以以假乱真。”
  “你闭嘴!”萧宪出城的时候就给风扑的厉害,何况又是病中,情急之下咳嗽连连,他拢着唇:“我不管你有一万个一千个理由都罢了,李子宁,你别拦着我,不然的话我会后悔终生的,还有你……”
  他说了这句,感觉李衾攥着自己的手稍微有些松动了。
  顷刻,李衾眼中多了些怜悯,叹息道:“萧宪你是不是真的病糊涂了。”
  萧宪用力将手抽回来,进怀里把那张方子掏出来:“你自己看!这是她写的,留春亲自看着她写的!”
  将药方丢给李衾,萧宪一抖缰绳,不由分说又打马去了。
  身后李衾莫名其妙,直到将那药方展开。
  看见上面的字迹,李衾惊疑抬头盯着萧宪快马加鞭追过去的背影,这才明白了萧宪说“会后悔终生”的话。
  这是属于萧东淑的字,这世间只有他跟萧宪最为熟悉东淑的字迹了,而李衾确信,眼前所见的字,绝不会出自别人之手。
  不管“江雪”的举止言行多类似东淑,他统统可以认为是伪造的,或者是阴差阳错的相似,但是这字迹,一笔一划,若有半点的伪造或者模仿的痕迹,都绝不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纵马回城,到了别院,萧宪抱着东淑下车。
  他本就是病弱的人,加上不顾一切纵马出城,一路上心神恍惚,哪里还有力气,可虽如此,仍是紧紧抱着不肯放。
  于是两个人差点儿都摔倒。
  李衾却是军伍出身,体魄强健,马上生涯只是平常,见状及时的将他一扶:“我来吧。”
  萧宪抬头的功夫,李衾已经探臂把东淑抱了过去。
  怀中的人很轻,他感觉自己所拥着的不过是着了衣衫袍裙的花枝子,轻轻盈盈的。
  这让李衾想起上次扶她上车的时候,双手曾握过她的腰肢,的的确确是不盈一握的。
  这会儿却仿佛比上次更加清瘦了。
  他心中起了这个念头,却又很快醒悟过来。
  当下忙敛了心神,只心无旁骛地抱着人进门。
  迈步从二重厅上向内,一阵穿堂风贴地吹来,很是猛烈。
  李衾本能地俯首侧身,把她往胸前抱高了些,免得风扑了她。
  就在这时候,怀中的东淑微微睁开双眸。
  错落的长睫闪烁,东淑看见面前那张熟悉之极的脸,鲜明的眉眼,如同她无数次的梦境所见。
  像是还在梦中,又如同才梦醒,东淑看了李衾片刻,轻声唤道:“子宁……”
  两个人靠的这么近,李衾的耳目又极出色,是再也不会听错的。
  他扭头看她,双眼微睁:“你、叫我什么?”
  “子宁……”东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莞尔一笑,喃喃道:“你、终于回来了啊。”
  李衾僵住了。
  第57章
  任凭李衾不动如山, 这会儿给东淑轻飘飘的一句话, 却弄得双臂微颤,脊背上酥酥麻麻的。
  他盯着东淑半开半闭的眸子:“你、你再说一遍?”
  东淑却仿佛困倦乏累极了,长睫掩映, 蝴蝶翼翅似的扇了两下,便又缓缓合了起来。
  此刻萧宪赶上来:“怎么了?”
  李衾转头看向萧宪,暗自深吸一口气:“没什么。”然后他重又把东淑抱紧了些许, 迈步向内而去。
  一直送了东淑到内室, 将她放在榻上, 李衾才退后。
  萧宪却不避嫌疑地坐在床边上,因为他出来的急,身上都没有带帕子,便跟甘棠要了一条帕子, 浸了水,自己亲自给东淑擦拭唇边的血渍。
  从来都是别人伺候着他,何况他最怕这些血啊, 伤之类的,如今却心甘情愿, 动作温柔的令人心悸。
  李衾在旁边看的清清楚楚,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在东淑的脸上。
  他的脸色沉静如常, 但只有李衾自己知道, 他的心跳的多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