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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衾心底轻轻叹了声,却并不提此事。
  皇帝虽然重用他,但毕竟也担心李氏势大,暗中也怀着忌惮之心。
  兵部的军备很早就该更换了,有一部分的铠甲等都有些糟烂了,另外的武器装备、以及将士们的粮饷等也一直都有问题。
  当初皇帝让他担任这个兵部尚书,虽然表面上是重用,但是也是想借着李衾在军中的声望跟威势,压下这些军中一直都存在的弊端。
  李衾领命之后,用尽所有方法,才勉强把一些大的不能再拖的亏空暂时弥补,如今还有一半儿张着口呢。
  他只能一点点的从户部磨,跟工部商议。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看皇帝的意思。
  虽看似皇恩浩荡,但皇上还是不想他这个兵部尚书做的太舒服了。
  乘云给他换了新茶,说道:“主子尝尝这次的水怎么样,我听他们说四十里开外的汤泉山新出了一眼泉,最是清甜,才特意叫人去运了两桶水回来,今儿早上才到,这还是第一次用。”
  李衾听了倒是有几分兴趣,便端起茶盏啜了口,微微点头:“尚可。”
  乘云吐舌,要得主子的一句褒奖可真难,往往“尚可”两个字,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当下笑道:“这天底下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水,才能当得起三爷一句‘极好’呢。”
  李衾嗤地一声。
  这会儿奉命出去相送两位侍郎的李衾的属下回来,进门覆命。
  李衾不以为意,那主事却又说道:“对了,刚刚送两位侍郎上轿子的时候,远远地看到街口有一队人经过,瞧着其中一个竟像是镇远侯。”
  李衾微怔。
  主事悄悄地瞥了他一眼,小声道:“大人,听说镇远侯行事还是那么张扬的,今儿似乎是那些人在酒楼上设宴,说是什么庆祝他无事……”
  毕竟李持酒是李衾做主调回来的,这个人闹出点儿什么来,也会连累到李衾,故而主事特意跟他透风,想让李衾约束一下镇远侯。
  正在此刻,外头有个侍从进来,道:“萧大人到了!”
  李衾微怔,这才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站起身来。
  还没来得及迎出去,就见萧宪走了进来,脸上隐隐地居然有些恼色。
  李衾见他生气,自个儿心中的忧虑心恼反而不见了,便示意主事先行退出,笑迎着问道:“今儿刮得是哪阵风,让萧大人大驾光临兵部?”
  萧宪的毛病最多,说什么“兵部”犯了一个“兵”字,非常的不吉,所以从不肯前来。
  当然,这说法是在李衾领了兵部尚书之后才传出来的,是不是故意针对,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今日他忽然不顾避忌前来,像是有什么要事。
  萧宪左顾右盼,似乎想坐,又不愿意坐。
  李衾对着乘云一示意,乘云忙上前,从里头拿了一个干净的靠垫出来,放在圈椅上,又哈腰道:“萧大人,这是新的没用过的。您请坐。”
  萧宪这才坐了,便对李衾道:“我路上遇到了那个浑小子。”
  李衾心中一动,隐约猜到几分:“是……镇远侯吗?”
  萧宪冷笑:“他可真是命大,才好了几天,居然就跟那么多人又去喝酒了,真是不堪。”
  萧宪性情矜贵,很少理会这些事情,他又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人,向来看见这种少年风流的事情,也不过一笑而已,高兴时候甚至会吟诵几句,比如什么“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之类。
  李衾在他对面坐了,倒是淡淡的:“有什么不堪的,镇远侯的性子,咱们不是都知道吗?”
  萧宪唇角微动,欲言又止。
  李衾越看越觉着奇怪,便问道:“萧大人今儿很是反常,莫非还有别的事?”
  “你猜我从哪里来。”萧宪忽然说。
  李衾摇头笑道:“我怎么能猜的着?”
  萧宪盯着他,并不言语。
  目光相对,李衾双眼微微睁大了几分:“莫非你……你去了镇远侯府?”
  萧宪长长地叹了声。
  李衾看他的反应,就知道猜对了,可是这种反应却在意料之外:“她有事?”
  他想也不想,脱口问道。
  “她?”萧宪立刻察觉,盯着李衾道:“你所说的‘她’,如此亲密,莫非是说的那位少奶奶吗?”
  李衾自知失言,低头轻轻咳嗽了声,才笑道:“这是什么话,我只是随口罢了。”
  萧宪看了他半晌,终于说道:“我的确是去见过她的,我有点儿担心她。”
  “她……到底怎么了?”李衾忍不住问。
  萧宪道:“如今还好好的,你不必担心。只是她说了一些话让我不安罢了。”
  “什么话?”李衾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萧宪不答,心中却想起在侯府东淑对他说的。
  ——“我想请萧大人答应我,倘若有朝一日我落到走投无路、无人可靠的地步,希望萧大人可以拉我一把,叫我不至于山穷水尽,无法可想。”
  李衾听萧宪说完,陡然色变。
  第45章
  “她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李衾心中冒出的疑问。
  正巧,萧宪也问:“你说, 她这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面面相觑, 李衾缓缓说道:“先前我听说这位少奶奶性子柔弱, 以为她外有悍夫,内有……日子必然不易。谁知见了这几次, 倒觉着她是个内有心思的人,不是传言中那种任人拿捏的, 怎么今儿跟你说这些,难道她真的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萧宪道:“我也猜是这样,再问, 她就不说了。”
  李衾抬头想了想,一笑道:“若是说出这话, 应该是跟镇远侯有关。但是之前镇远侯出事,她不惜抛头露面, 先找我,又找你,不屈不挠不肯放弃的,总是要救镇远侯出来,可见是夫妻情深, 又怎么会突然生变呢?也许……是暂时的有些不遂心的时候吧。”
  萧宪哼道:“是吗?我不知道,我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 可是先前看到镇远侯跟一大帮子人呼喝着上了酒楼,据说还传了歌姬前去助兴,你瞧瞧!他的妻子在家里, 身体不好还要下厨,还烫了手,他又知道什么?仍旧在外头花天酒地的。”
  李衾听到“下厨、烫手”等话,眉头微蹙:“怎么她亲自下厨,这是怎么说?”
  萧宪道:“她说……以前曾做过,怕忘了之类,但我看她的手势行动,哪里像是个下过厨的。”
  李衾拧眉想了会儿,也无法想象那副场景:“果然不像。”又问:“手是怎么烫了的?烫的厉害吗?”
  萧宪才要回答,忽然觉着异样:“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衾被他一问,心头猛然一震,竟很不自在。
  他沉默片刻道:“你怎么问我?你既然跟我说了,且跟我说的明白些最好,说的含含糊糊又总反问我,倒像是要试探我,或者疑心我之类的。难道忘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呸,”萧宪啐了口,道:“我用你什么了?还用人不疑?我又怀疑你试探你什么?难道试探你有没有二心?哼……别说咱们只是在说说别的女子,就算你真的琵琶别抱,另谋新欢,难道我就能说你什么?很不必这样做贼心虚的!”
  李衾皱眉,不满地看着萧宪。
  “果然不该来,”萧宪脾气上来,便站起身来:“我只是路过才顺便进来一趟,你就当我没来过吧!”
  李衾想拦着他,可因为他说什么“琵琶别抱”,让李大人心里很不高兴,当下也没出声。
  萧宪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向李衾道:“今儿跟你说的话,不许给我透出去!”
  李衾才道:“我跟谁透去?”
  萧宪哼道:“跟谁都不行!”他扔下这句,又恼恼地瞪了李衾一眼,口中道:“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李衾又给他扣了一顶帽子,忍不住站起来:“萧大人!”
  萧宪道:“怎么,我说错了?物以类聚,你是一个,你叫回来的镇远侯也是一个!”
  李衾一愣。
  萧宪却又有些反应过来,他沉了沉肩头:“算了。”转身往外自去了。
  等萧宪走了后,李衾才总算琢磨明白了萧宪的心理。
  多半是因为看见“江雪”的遭遇,觉着她遇人不淑,又因为江雪跟东淑的样貌相似,不免心生怜惜,所以连同李衾一并迁怒了。
  但这不算什么。
  李衾抬手在额头上轻轻地抚过:江雪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叫做“走投无路,无人可靠”,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虽然没有了娘家,可不是还有个夫君镇远侯吗?
  除非……镇远侯不是她的夫君了。
  李衾想着,竟有些莫名的呼吸短促,忙斟了茶又喝了口。
  如今的问题是,江雪为何这么说,总不至于是她心生二意吧?从她之前不顾一切相救镇远侯就能看出来,又听萧宪说她在府内洗手作羹汤甚至因为烫了手……可见她对镇远侯是一往情深的。
  一想到这个,李衾觉着有点不舒服。
  他刻意忽略这种不适,继续想到:若不是江雪出了问题,那就是镇远侯了。
  难道李持酒……真的好色无厌到这种地步,不喜这糟糠妻子了吗?
  可是岁寒庵一见,他的反应不像是厌弃原配的。
  难道真的是少年轻狂,负心薄幸,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想想李持酒的脾性,翻脸无情……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且逼得江雪主动跟萧宪开口,可见事情有了六七分了。
  这天,李衾从兵部乘轿回府,将到凤翥街,忽然间听到一阵喧哗吵闹。
  外头林泉飞奔前去探查,回来道:“大人,前头是镇远侯跟一些武官们在比赛射箭。”
  “什么话,闹市之中如何比这个?”
  林泉道:“小人正要说呢,大人以为他们的箭靶子是什么?竟是那金谷园里的姑娘!”
  “什么?”李衾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泉道:“听说新来了一个绝色的姑娘,所以镇远侯跟众人打赌,谁若能一箭射落姑娘们头顶的簪花,谁就能抱得美人归……”
  李衾有点窒息:“胡闹!”
  林泉道:“金谷园那边儿围了很多人看热闹,那边的路都不好走了,人山人海的,轿子怕是过不去,大人,要不要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