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朝暮的风寒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毕竟精通医术,“医者不自医”也不至于让她连自己的风寒都看不好。才一天的功夫就好得差不多了。
当然,也许也跟心情不错有关。
于是第二天范闲嘚嘚瑟瑟地上门拜访的时候,许朝暮没有冲那个脸上就差写着“快问我发生了什么我憋不住想说了”的家伙翻白眼。
“哎呀本来我是去你那珍馐阁找你来着,掌柜的说你也不是经常去,好容易叫我问出来你住这儿。我进门的时候听说你病了……”范闲围着许朝暮走了一圈:“看着气色还成啊?来,我给你把个脉。”
许朝暮躲了一下到底还是把白眼翻了出来:“不用了,我自己懂医,会治。”
听她这么说,范闲也没坚持,坐回许朝暮对面的椅子上,脸上笑得就快开花儿了,倒还是记得客气了一句:“都说病去如抽丝,到你这儿好得倒挺快,看你的确看不出来什么了,想来医术也很是高超啊!”
知道剧情的许朝暮当然知道眼前的范闲就快具化成哈士奇疯狂摇尾巴的傻乐状态是因为什么。
他找到他的鸡腿姑娘了,正正巧就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林婉儿。
不太想把范闲都塞到眼前的这口狗粮咽下去的许朝暮微微一笑:
“你来得晚,我家殿下昨天就过来探病了。”
也幸好范闲昨天没来,不然撞上了李承泽,之后她可怎么顺毛得好……
范闲被噎了一下,顿了顿“切”了一声:“所以你想说是‘爱情的力量’让你好这么快的?”
许朝暮笑眯眯:“那范公子又是因为什么力量笑得跟朵喇叭花一样?”
“咳咳!”范闲清了两下嗓子坐直了身子,瞥了不动如松的许朝暮一眼:“哎,你就不好奇?”
许朝暮微笑:“我喜欢看你憋着难受的样子。”
范闲:“……”
范闲等不来许朝暮询问,自己就忍不住全盘托出了。
鸡腿姑娘的故事,硬是被范闲本人说得百转千回。
说的时候,范闲脸上都在泛着光。
对此,许朝暮的反应是……
“哦。”
范闲塌了双肩:“哎我说……你就不想说点儿什么别的?”
“嗯……”许朝暮想了想,看着期待不已的范闲:“你跟林婉儿两情相悦?”
范闲得意:“对啊!”
“你们还有御赐的婚约,名正言顺?”
范闲嘚瑟:“可不嘛!”
许朝暮泼冷水:“那你以为你就能顺利成亲了?”
范闲一怔,看向许朝暮:“什么意思?”
许朝暮就差翻白眼了。
她已经接到消息,昨日,京都城内来了一驾,载着严严实实被铁链捆住的箱子的马车。
“林婉儿的父兄,接受你了么?愿意她嫁给你么?”
“呃……”范闲尚未见过林婉儿的父亲宰相林若甫,但是她二哥林珙……
“我想想啊,我们范公子入京都以来,当街与人冲突,卷入斗殴之事,态度何其嚣张恣意?更不用说你还夜宿花船,引得花魁司理理对你一往情深……”
“哎哎哎打住!”范闲觉得被许朝暮说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我跟那司理理可一清二白没有关系啊!那日京都府衙,她可不是为了我!”
“我知道啊,但是别人不知道啊。”许朝暮笑眯眯:“换了你,你愿意让自己女儿嫁这么个声名狼藉,入京都没几天就惹了一身祸,身上拉满仇恨,还风流名声传得这么开的家伙么?”
范闲……范闲闭上了嘴。
这些话,这些道理,虽然他心里也明白,但这些日子一直刻意忽略了。尤其是他身边的人,若若就不说了,一向是他说什么是什么,其他像是滕梓荆一直知道他的用意和伪装,父亲范建哪怕柳姨娘都是向着他不会说他不好的。
但是站在婉儿那边看,他的确……
看着不是什么良配。
“就算有圣旨赐婚。”许朝暮看着范闲,认真地道:“你换位思考一下,若是换了你,换了对象是你妹妹范若若,有那么一个流连花丛红颜知己遍布,一身麻烦还有可能就是为了图你们范家的支持才要娶范若若的人,圣旨已下不给改,你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你妹妹……”
“不可能!”范闲一时激动脱口而出后,很快平静下来,重新跌坐回椅子上,眉头紧锁,一脸愁容。
许朝暮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落下一句对范闲造成暴击伤害的话:“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自己扛啊!”
范闲欲哭无泪:“……我本来是来找你分享好消息的,怎么跟你说完话之后变得这么郁闷呢……”
许朝暮挑了挑眉:“要退缩了?”
“那不能够!”范闲眉头一竖:“谁都不能阻拦我娶婉儿的决心!不就是岳父大舅哥么!我还就不信我讨好不了了!”
许朝暮抬头看了一眼满腔豪情的范闲,为他鼓了几下掌:“好志气,你加油。”
范闲顿了顿,想起来什么转头看许朝暮:“你刚刚,是不是只说了‘父兄’?”
许朝暮眼睛一闪。不愧是大男主啊,范闲还是很敏锐的。
“嗯,是。”
“她母亲……”范闲知道许朝暮认识李承泽许多年,对皇室对朝堂的了解绝对比他要多得多。
“长公主李云睿。”许朝暮笑了笑:“这个你基本上可以不用费心讨好了。”
“怎么?”
“不论你做什么,她都不可能接受你。”许朝暮十分肯定,毫无余地地道:“如果要排一下的话,她大概是这个世上,最希望你去死的人。”
范闲一愣,脸色凝重起来:“……我无意内库,只是钟情于婉儿。等我娶了婉儿,我想带她回澹州,过富贵平静的日子,不想……”
“范闲。”许朝暮打断他的话:“别想了,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你的婚事是谁定的?内库跟着这桩婚事走的决定是谁下的?”
范闲一下子沉默下来。
许朝暮的意思,他也明白了。
他不想要内库,不想要掺和进京都的水深火热之中,不想要纠缠在夺嫡的血雨腥风里面。
但是,有人想要他进来。
“范闲,你已经在棋盘上,下不去了。”
……
范闲兴致勃勃而来,忧心忡忡而去,帮他赶车的滕梓荆诧异不已。
相反,给范闲涂满了心理阴影的许朝暮心情十分不错。
毕竟虽然她没问,但是以范闲和她的关系,加上范闲知道的她跟李承泽的关系,李承泽要是真的跟剧情里一样约他去醉仙居,范闲不可能不趁机跟许朝暮说一声。
于是许朝暮心情很好地让人把范闲带来的礼物,加湿器放进屋子里,自己挽起袖子又开始折腾吃食。
她毕竟风寒才好些,不管是花烛还是柴藤都不答应她做太费事儿的“研究”。
许朝暮想起早前做好的一样“配饰”,想了想从自己的首饰盒子里拿出来,然后有了做某种吃食的想法。
于是……
李承泽过来的时候,许朝暮正好做好了几份,才想着要不要装进食盒,让花烛往二皇子府送一些。
李承泽坐在凉亭里,看着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的许朝暮用碟子装了一份甜品放到自己面前,并没有急着去看,而是看着她状若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范闲来过了?”
“嗯,来探病,顺便跟我炫耀他一见钟情的鸡腿姑娘就是他的未婚妻。” 许朝暮拿了个小勺子朝李承泽递了过去:“新做好的水果捞,殿下尝尝?”
李承泽深深地看了许朝暮一眼,接过小勺子,这才低头仔细去看面前放着的甜品。
一个香瓜,去了皮去了瓤做成深碗状,往里面一看,各种水果切成碎块堆在香瓜做的碗里面,其中夹杂了些细碎的冰屑,而水果块底下……李承泽用小勺子扒了扒,胭脂色的红豆沙便露了出来。
李承泽用勺子挖了挖,舀上来一勺混合的红豆沙和水果块,送入口中,微闭着眼慢慢品味。
“倒是清凉,心思也巧……”他睁开眼睛又看了看用来做容器同样能吃的香瓜,用勺子轻敲了一下:“也用这个招待范闲了?”
许朝暮笑了起来:“没有,他就喝了两杯茶,这水果捞是他走了之后我才开始做的。”
李承泽没有说话,低头又舀了一勺子。
许朝暮看着一口一口吃着的李承泽的侧脸,想了又想,尤其是昨天李承泽来探病照料她的事……深吸一口气,她从袖口里掏出一样东西。
李承泽看到许朝暮拿出来的东西,挑了挑眉放下快要吃完,他连作容器的香瓜都啃了两口的水果捞,擦了擦手从她手里拿了过来。
那是一个小巧挂饰,李承泽拿过来捏在手指间细细看着,竟是一个晶莹剔透,中心镂空的骰子。镂空的中心,塞了一颗珠圆玉润的……红豆。
李承泽看了看骰子里的红豆,又看了看自己面前快要吃完的水果捞里的红豆沙,抬眼朝许朝暮看过去。
许朝暮脸上的笑暖洋洋的:“的确是因为想把这个送你,才想起来熬红豆沙做水果捞的。”
李承泽捏着手里的骰子,隐隐觉得其中似乎应该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别样意思。
但许朝暮没有解释。
她只是温柔地看了一眼他指尖的骰子:“殿下愿意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