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涟语气颇为嘲弄道:“你说可不可笑,我那位义兄从前降世受天罚,都快被天雷劈死了。结果被一个凡人少年所救,他为了感恩啊,就在一起了。因为人妖殊途,怕那凡人死得早,甚至把自己的逆鳞都剜给了他。”
话到此处,绛涟摇了摇扇子,嗤笑:“蛟龙最怕的,可不就是别人剜他逆鳞么?余胤倒好,自己亲手剜的。听说两个人都成亲了,谁知道云中那个老不死的掌门将那少年强行掳走。我义兄是个宁折不弯的硬骨头,强行打上仙山,人没夺回来,自己几乎魂飞魄散了。这还不算,后来那少年居然一步登天了,拜入了云中门下,还荣登中仙,风光无限啊。把我那可怜的义兄忘得一干二净。这不,寝殿里还挂着他的画像呢,呵,薄情寡义顾凌光。”
只听砰的一声脆响,顾晚迟生生将酒杯捏得粉碎。他霍然起身,只觉得四下茫然,而他自己如同置身火海几乎烧得他神形俱灭。
许久,顾晚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哽咽着问:“那为什么……不去找他?”
绛涟嗤笑,醉得一塌糊涂,“还找个屁啊,忘都忘了。我就劝余胤看开点,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顾凌光。可他从不听我的,思念顾凌光成狂,成天收义子,各个长得都很像。”
顾晚迟:“后来呢?”
“后来?”绛涟用折扇半遮着面,悠悠道:“都死了,挫骨扬灰,除了你。”他抬眼瞥了顾晚迟一眼,叹气,“其实,你是他们当中最不像顾凌光的。”
顾晚迟沉默片刻,转身就走。
“你去哪里?不跟我回去了?”
绛涟起身高呼。
顾晚迟却是一声都不肯应,脚步太乱,连连撞倒十几把椅子,这才摇摇晃晃的出了酒楼。他不知该去哪里,既不能回云中去,又不能回妖界。天大地大居然也容不下他一个。
他一个人在人间游荡了很久,陆陆续续想起来很多事情。包括当年他和余胤的生活场景,余胤给他买的冰糖葫芦,替他换上的婚袍,以及喜宴上的红蜡烛,所有的场景都历历在目,余胤一直都记得,可他自己却把所有事情都忘了个干干净净。
覃见连连施展千里召唤术,召他回返,他皆置若罔闻不肯理会。最后一次,是覃见亲自出山抓他回去。仙门诸门已经开始围攻妖界,外头打得昏天黑地,可身为云中的两大仙君之一的顾晚迟却迟迟不肯露面,已经惹得不少非议。
二人立在阡陌小道上,谁都不肯率先屈服。
覃见道:“凌光,你到底怎么了?我召你回来,你为何不应?你难道不知两界已经开战了,仙门需要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应!”
顾晚迟形容狼狈,苦笑着摇了摇头:“师兄,我问你,师傅当年为何要带我回云中?他真的只是看中了我的仙骨?还是说,是因为我天生就是神选之子,注定要为仙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师傅他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抢也要把我从余胤手里抢走,是不是?”
覃见面露惊色,似乎没想到顾晚迟居然会想起来这些。他攥拳,不忍回想当年情形。
那年,他们的师傅下山游历,带回来一个穿着喜袍的少年。可才入了仙山不久,立马跟过来一条蛟龙强行闯山。那蛟龙浑身是血,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几乎被门中的弟子打得只剩下一口气了。
那时覃见望着年幼的顾晚迟,同他们师父道:“师傅,这蛟龙好像只是想要回这个少年,我们不如把他还回去吧。”
“不可,为师夜观天象算出了这少年乃是神选之子,势必要成仙。覃见,仙门如今濒临险境,有这个少年在,日后可为仙门铺路。保云中百年,仙道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