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胡说!”凌一不依不饶,“你刚刚盯得眼睛都直了,我跟你说话你都不搭理我!”
“我……”裴听颂再瞥向方觉夏时,发现他已经转过头没有看向这边了,于是到嘴边的话也打了个转,“行行行,你是一哥,你说的都对。”
方觉夏从镜子里看了一眼裴听颂,只见他耸了耸肩,没有继续和凌一纠缠,也没有再看他。
江淼确认时间,“应该快到我们了。”
“十分钟!卡莱多stand by!”
“好!”
工作人员将他们带到升降台下,方觉夏走在最前面,步调不快,但几乎是紧贴着身边的工作人员。升降台通道的灯光不算亮堂,地面管道纵横交错,不太好走。他们六个抵达指定地点,按照出场的站位站好。kaleido团员个数是偶数对,所以在编舞上大多采取双c位模式,通常由双主舞或双ace轮流承担。
开场是双主舞,方觉夏和旁边的路远对视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
“等会儿不要忘了是从这里回的,舞台地面会闪灯。”工作人员在混乱的地下大声对着对讲机,“卡莱多就位!”
舞台上的时间非常短暂。
从升降机缓缓上升的那一刻起,到最后和裴听颂并肩的舞台ending,方觉夏感觉只过去了一秒,或是更短的时间。他心里那个小小的时钟在此时也被对舞台的狂恋撞碎,失去了作用。因为他太喜欢这个地方。
所有他喜欢的,保质期都很短暂。
看着台下乌泱泱的灯牌,一晃眼,那些灿然的highfive橙色应援灯好像变成了璀璨的克莱因蓝色万花筒灯,台下的人转动着手中的灯柱,投射出只属于他们的瑰丽多姿的光影。
“大家好。”江淼起了头,六个人一起举起左手做出手势,“我们是kaleido!”
每当和大家一起站在舞台上,大声地念出这句话,方觉夏都感觉自己单薄的生命有了份量,也有了归属感。
他热爱舞台,也热爱这个一起经历过所有低谷的团队。
使命达成,卡团六个大男孩在最后匆匆返回一开始的升降台,手牵手对着舞台鞠躬,台面上闪烁着的指引灯就像童话故事里迫近十二点的秒针,提醒着每一个人。
升降机载着悸动的心缓缓下沉,心神恍惚的方觉夏忘记松开手,更加忘记了身为双c之一的自己最靠近的是谁,紧紧牵着的是谁。
视野愈来愈暗,台下的通道里仍旧是工作人员匆忙的协调呼喊。
“哎。”
他忽然听见一声低沉的声音。下一秒,被自己紧握的那只手抓住他的就这么抬了起来,语带笑意,“你想握到什么时候?”
第29章 容错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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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觉夏一下子醒过来, 立马松开自己的手。
“卡莱多的大家赶紧返回!哎!那边的!快把道具搬过来!”
“好!”
“是这个道具吗?”
成员们纷纷撤离升降台,嘈杂的环境令方觉夏的心脏一下一下猛地震在胸腔。
他刚刚竟然一直牵着裴听颂的手。
意识到这一点, 方觉夏匆忙向前几步离开升降台的台面, 谁知不小心被地上的管道绊倒, 毫无防备摔倒在地。
“喂,方觉夏, 你没事吧!”
他能听见裴听颂的声音里带了担忧, 也能通过声音辨认出他在向自己靠近,可方觉夏现在有些慌, 他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黑暗的, 视野内一片混沌。
这不是第一次了,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别慌,别慌。他伸手在地面摸索,摸到横亘在自己前方的管道, 小心翼翼地试图站起来。站稳之后, 方觉夏眯着眼, 眼前来来回回闪过许多黑影,其他的再也看不清。
“你怎么回事?”裴听颂立刻看出方觉夏不对劲,很奇怪。他现在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个……
脑海中无意识闪过的那个词令他猛地一顿。
裴听颂上前握住方觉夏的胳膊,“你有夜盲症?”
也不知怎么的,刚问出这一句,裴听颂便立刻想起那个失眠的凌晨, 不小心撞倒那摞书的方觉夏。
怎么会撞倒呢,就算没有开灯,房间里也不是完全漆黑的。
如果他不是扶着墙走,更不可能撞上。
对。
一切不合理的细节都有了解释。
当初他们一起被关进衣柜时的情形也在此刻再次浮上脑海。那时他逼着方觉夏看自己,却只得到一句。
[我看不见。]
他没有说谎,他是真的看不见。
“对。”方觉夏承认的语气也十分平淡冷静。他的情绪渐缓,尽管依旧看不清。
队员们已经走远,晦暗交错的通道和工作人员的催促令大家都下意识只目视前方,很难发现掉队的人。裴听颂很是讶异,想到他刚刚摔倒的样子甚至还有些莫名的生气,忍不住质问道,“你有夜盲怎么不说?”
问出来他就后悔了。以他和方觉夏过去两年的冷淡关系,这个本来就冷冰冰的人怎么会把这种私隐的事告诉自己。傻子也知道不会。
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就没有到坦诚相待的程度。
“怎么了?”听见身后传来其他工作人员的声音,方觉夏试图从裴听颂手中挣开,假装成无事发生的样子。
他的反应给了裴听颂提示。
“没事。”裴听颂握得更紧,甚至伸出另一只手揽住方觉夏的腰,“刚刚找东西来着,绊了一下。您忙吧,我扶他走。”
“是吗?要小心一点啊,下面有点乱。”
眼看着工作人员离开,裴听颂扶住方觉夏,压低声音凑在他耳边。
“就这么不愿意找我求助?”
暖热的气流落下来,方觉夏在黑暗中苦笑。
料到他不会再说什么,裴听颂也从不期待能等到什么回应。他扶着方觉夏一步一步往前,轻声提示着他避开种种障碍。就在他以为这个家伙在黑暗之中终于放下自己坚硬的壳,妥协着慢慢向前时,裴听颂忽然听见他的声音。
“好奇怪。”
两人的脚步一前一后顿住。
“为什么每一次都是你?”
他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方觉夏笑容惨淡。或许裴听颂也觉得他是个灾星,又是被迫跟他捆绑,又是撞见自己被威胁潜规则,连一直好好瞒着的夜盲症也被他揭穿。
为什么呢?明明每一次都可以藏得好好的,他都已经习惯黑暗了。
假如,如果刚才他紧握不放的是另一只手……
他追溯着蝴蝶效应的虚渺因果,直到一切被裴听颂的声音打破。
“可能是我上次在电话里夸下海口,说你和我以后绑定了。”
“上帝一听觉得挺有道理,就真的把你和我栓一块儿了。”裴听颂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说不定上帝也嗑cp。”
方觉夏忽然间怔住。
什么上帝不上帝的……
“别开玩笑了。”他仍旧试图从他手里逃脱,可裴听颂扣在他腰际的手却愈发紧了,语气认真,“没开玩笑。我平时是挺喜欢逗你,但我也有底线。”
方觉夏瞥他一眼,“你的底线都在第三象限。”
听到这话,裴听颂先是一愣,而后竟然笑出了声,像个高中生似的。
方觉夏的耳边充斥着裴听颂明朗的笑声,说来也奇怪,之前的紧张情绪像是突然的到了缓解。
感性层面上,他竟然开始抱着侥幸心理,或许他真的可以信任这个刚刚修复破裂关系的混世魔王,哪怕让他知道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可理智又劝诫他,不要把自己所坚守的轻易交出去。
知道就知道吧,方觉夏自我安慰。反正既来之则安之一向是他的生存法则。
事到如今,他越来越学不会冷静思考了。
“第三象限就第三象限吧。”裴听颂朝他歪了一下脑袋,“聊胜于无。”
在他的搀扶下,方觉夏步伐微小地向前。足尖时不时撞上地面的管道,磕磕绊绊,和他这么些年走过的路一样,都是在黑暗中摸索。
裴听颂的体温很热,手臂绕过方觉夏的后背扶住他整个人,烧得他有些不自在。黑暗中听见裴听颂的声音,“你……真的一点都看不见吗?”他又很快补充,“我的意思是,视野暗下来之后。”
他很少听见裴听颂这样迟疑的语气。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男孩儿永远是果决的,张扬的,好像人生中从来没有什么值得畏惧的事。
“基本上。”方觉夏补充了一个相对精确的数字,“百分之八十。”
裴听颂点着头,低声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百分之八十……”
狭窄的通道将空气压缩成缓速涌动的黏稠流体,方觉夏感觉脸前起了阵微弱的风,流体运动的轨迹似乎发生了变化。
他抬起手,伸向黑暗中。
裴听颂一愣,脚步登时顿住。他方才伸到方觉夏面前摇晃试探的手,被方觉夏就这样抓住了。
“你不是说你看不见?”裴听颂的语气有几分惊讶,意外地带了些孩子气,像个使坏被抓住的小朋友。
方觉夏的嘴角又一次浮现出笑意。
“是看不见,”他松开了裴听颂的手,“但我有预判力。”
裴听颂收回手,也笑了起来。
方觉夏果然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明得多。
他揽着方觉夏继续往前走,“所以你就是靠着自己的预判力藏了这么久?”
没等方觉夏回答,裴听颂又问,“为什么要瞒着大家?这也不是很特殊的病,而且对其他人也没有影响。”
方觉夏知道他不会理解,也很正常。
他只能通过自己的经历告诉他缘由。
“我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的舞蹈,民族舞和现代舞。七岁的时候,我妈领着我去广州市少年舞蹈团,参加他们种子选手的选拔考试。当时所有大人都告诉我,我是条件最好的孩子,一定能选上。”
这样的叙述里总是暗含着反转的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