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沙抬起头,直视着那张对他来说该是十分熟稔的脸——作为他的身体,他对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是十分熟悉的,正因为太熟悉了,他不会把自己和这具单单的躯体弄混淆。他在睡着时,绝不会放任未知的危险在身旁,更不会露出这种毫不设防的表情。
因为将头从温饶的怀中钻出来了,四周的夜风吹拂过来,让他感到自己脸上,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西沙伸手去触碰,发现脸颊上那些东西,竟然是眼泪。
那个人哭过吗?
想到这具身体之前的主人,是多么的没用懦弱,西沙就有一些恼火。
在他在温饶怀中挣动的时候,温饶睁开了眼睛,金色的眼睛,掀开一条缝隙,像一道透进来的阳光似的,俯视着面前的西沙。
西沙还没有见过这样的目光,这种明明占据着自己的身体,却和自己半点都不相似的目光。也许因为是他没有马上露出抵触嫌恶的神情,温饶竟然没有发现,这具身体里已经换人了,他只是轻轻的问了一声,“还睡不着吗?”
西沙被温饶的手掌,安抚似的拍了拍脊背。
也许是因为他的目光太复杂,温饶以为他还在想刚才那些事,叹了一口气,说,“别再想这件事了。”
这件事?那件自己控制他之后,险些杀了他的事吗?
身体本来就是他的,他这样夺回来,又有什么问题?
西沙越想越觉得忿忿难平,但抱着他的温饶,已经闭上眼重新睡过去了。
算了,现在动手说不定还会被阻止,他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动手杀了他。
也许是因为靠在自己的身上,西沙并没有觉得多难以忍受这种亲近,他只是不习惯这种靠在别人怀中的感觉。趁着温饶熟睡的时候,西沙从他怀抱里钻了出来,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背对他睡着了。
……
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到温饶身上的时候,他就醒了。西沙比他醒的更早一些,踢散了篝火,正在举目远眺。
温饶本来想叫他的,但是看到他紧抿的唇线,就知道身体里是换人了。
昨晚被弄进河里,差点溺死,西沙觉得,他现在应当很怕自己才是,但他没想到,醒来的温饶,看着他没有露出多惧怕的神情,反而是一副回忆着什么的恍惚模样。
昨晚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温饶都有点分不清,昨晚见到希尔洛的那一幕,是自己溺水之后见到的真实场景,还是自己被救出来之后,躺在这里睡着之后做的一个梦了。他努力的想要把时间差弄清楚,却因为发烧,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一片。
西沙一直在等他开口,他甚至都想到了,如果温饶开口质问他昨晚为什么做那种事之后,该用什么话来嘲讽他了。但奈何温饶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起昨晚的事。
西沙一直在举目远眺,但眼角的余光,却注意着温饶的一举一动。他看到温饶的嘴唇张了张,一副要说什么的样子,心里一松——
果然是要问他昨天为什么要溺死他了吗?
“去大路上吧,那样容易等到路过的车辆。”温饶说这句话的时候,从地上爬了起来。
西沙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昨晚差点溺死他,如果不是那个家伙捣乱的话,现在温饶应该已经成了漂浮在河面上的一具冰凉尸首了。他是忘记了,还是不敢质问他?
温饶爬起来时,还摇晃了一下,他眼前发黑,伸手摸了一下自己额头的温度,果然是发烧了。
西沙知道他发烧了,他昨晚可是感受着温饶身体的温度,一点点上升起来的。
因为温饶除了奴里安,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起来之后,按照昨晚判断的方位走了过去。西沙开口阻止他,“大路在东边。”
温饶停下脚步,按照他说的方向走了过去。西沙跟在他身后,慢腾腾的往前走着。
他们在路边站了一会,果然看到了一辆路过的象车,温饶主动走过去,向驾着象车的人求助,对方看他皮肤白净,手指光洁,就知道他应该是个贵族。只是因为他什么随行的奴仆也没带,就多问了几句。
温饶知道罗兰跟奴里安刚打完仗,现在两方关系,正是水火不容的时候,他就假称自己是罗兰人。因为战争被家人送去避难了一段时间,现在刚刚回来。
对方在确定了他是贵族之后,马上将他迎上了象车,西沙作为他这个贵族的随从,也跟着坐上了象车。
这是平民押送货物的象车,上面几乎没有多少可以落脚的地方,温饶烧的厉害,加上道路颠簸,象车摇晃个不停,就渐渐扶着象车里堆积的一些杂物睡了过去。西沙抱着手臂,看外面倒退的景物。
驾着象车的人,回过头看到睡着的温饶,和同伴谈论起来。
他们一致认为,上车的这位贵族,应当是某个真正贵族豢养的宠物一类,毕竟他们谁都没听过,罗兰有哪一个贵族拥有银发金眼这样的标志。
“可以把他卖掉,毕竟现在女性都上供给了奴里安,漂亮的男性也开始受欢迎起来了。”
看着象车外的西沙,眉脚动了动。
“他带来的那个小子呢?应该卖不出去吧。”
“等下在进城前,把他丢下来。”
他们毫不避讳的当着西沙的面,谈论着等下对他们的处置。本来想着,听到这一切的人,这个时候应该会痛哭流涕才是,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西沙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直到到了罗兰城门口,他们进入象车中,要把他抓住丢下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