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不肯干休,继续讥讽:“还是,楚城主眼见其妹身躯半废,此生不能结丹。故而也是,越发瞧玉薇不算。”
楚凌霜终于拿正眼看看她,缓缓说道:“舍妹心无得失,并不会因为一时的挫折而怨天尤人。她心性通明,荣辱不惊,我也无需代她不平。再者人生漫漫,我等修士更是如此,以后如何,也并不是眼前光景。”
言下之意,便是大家走着瞧。
和洛蕊仙子相熟的修士,暗戳戳掐了她一把,使得洛蕊仙子剩下的话儿都吞到了唇中。
也对,再嘲讽,搞得自己跟个恶毒反派了。以后讯册里面一议论,一些人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她替楚玉薇惋惜,楚玉薇枉自担了个宠徒的名声,可楚凌霜显然更心爱他那个妹妹。
然后洛蕊仙子唇角不觉流转了一缕讽刺笑容。
楚凌霜话儿说得冠冕堂皇,什么心性通明,荣辱不惊,统统都是废话。这么给自己草低调不争人设的,不是不思进取,就是装模做样。
正在这个时候,宁子虚那风度翩翩的身影也缓步而来。在场这些大修聚集于此,自然并不是为了观赏楚玉薇升级。魁都使者到来,故而他们方才召唤而来,齐齐迎接,以示对魁都来人的尊重。
任灵芙一身紫衫,冷若冰霜,如此和宁子虚并肩而来。
若宁子虚如暖阳般的和煦,那么任灵芙便如冰雪般的清冷。
楚玉薇明眸似水,一双眸子清光潋滟。她目光触及宁子虚时,眼里面也似增了几分幽怨。
宁子虚心里微微一荡,爱恨交织,果然是滋味难言。
至于任灵芙的来意,他们也是知晓,那就是测试如今楚婉滢的能为,看看楚婉滢是否能成为魁都灵主。
本来这位魁都的功德使去的是无妄城,可听闻楚婉滢到了这处后,又来到了玄府。
楚婉滢跑得快,苦了人家功德使。只不过楚婉滢的运气实在不是很好,此刻她在玄府和功德使撞见,正好让玄府大修围观。而这些玄府大修,可以说是人族修士中最出色的一群。
楚婉滢也被请了过来,她换了衣衫,一身素衫,披着淡绿色的披风,更衬出她此刻微微苍白的肌肤。
若单单看她身影,便显得她格外孱弱。可饶是如此,此刻楚婉滢一双眸子,也是冉冉生辉,流转聪慧和自信。
若换做别人,得知此生不能修行,也许就会跟一只刺猬一样,充满了尖锐的警惕。
然而楚婉滢此刻,面色却也是很坦然。无论是真心淡定,还是做出来的样子,已然是十分了不起了。
只不过,此刻还有一个女子,和她并立于这殿中。
楚玉薇恰好被洛蕊仙子这样子拉了过来,跟楚婉滢做了比较。
楚玉薇是年少天才,如此岁数已然结丹成功,身为无妄城弃徒却狠狠打了师尊的脸,扬眉吐气,靠实力证明了自己一把。
而楚婉滢呢,似乎她此生也与高深的修行无缘了。纵然她是东海公主,是楚家娇宠之人,可也无法逆转自己的伤。
两个人这么一比较,当然在场谁都会不自禁比较,这简直便是公开处刑。
楚玉薇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微微一愕,忽而隐隐有些说不出的,快意。
此刻楚婉滢现身在这儿,那也是来丢脸的,更是让人笑话的。
因为,她挂名的灵主之位,即将要被魁都褫夺。
一瞬间,苏遮也微微有些不忍。他比别人以为的,对楚婉滢有感情一些。毕竟当初,楚婉滢对他也是颇有恩泽的。然而想到这许多年的努力,苏遮还是慢慢的垂下头。
不过该来的,始终还是会来。
任灵芙缓缓说道:“楚灵主,功德司已然替苏灵主测过,他结丹圆满,已开四窍。如今,我等便要替你测试修为了。”
苏遮这许多年修行也不是作假,他能开四窍,已然展露出他的出色。
等到五识全开,便能如楚凌霜或者宁子虚一般,能够聚气凝花,踏入仙人之境。
他虽然是楚婉滢的徒儿,此刻却似将楚婉滢比了下去。
这世上有人比你强原也不要紧,最可怕的却是原本不如你的,把你给超车。
所谓意难平,也不过如此。
苏遮面露歉疚之色,对着楚婉滢恭顺行礼。此刻楚婉滢是他的竞争对手,可人前礼数也不可废。这尊师重道的模样,也总是要做出来。
楚婉滢人前倒也很大方,夸赞他天分出色又勤劳刻苦,果真不负为师的期待。别人瞧不透楚婉滢心里想法,只觉得这位东海公主气度也还是有的。
一时间,师徒二人其乐融融,俨然也是师慈徒孝。
苏遮心里也微微放松一些,心想自己如此体面摘了灵主之位,以后再无后顾之忧。说不准,这是因祸得福,反而是一桩好事。
其实楚婉滢纵然不去合情璧,她沉睡千年,本也及不得自己了。
修行一途,本来就如逆水行舟,这千年光阴本不是虚度。
宁子虚叹了口气:“阿滢,何必如此自苦?”
他一副极惋惜的样子,楚婉滢只当听不见。
此刻任灵芙已然走到了楚婉滢跟前,手中那枝金莲花轻盈的飞掠过去,在楚婉滢面前轻盈的流转。莲花一抹光辉轻盈流转,似与楚婉滢遥遥感应,彼此吐露。
只不过在别人瞧来,今日之事,已然是成了定局。修士界终究以实力为先,楚婉滢聚魂重生,身躯孱弱,终究要从灵主位置之上退下来。她当然也有一些粉丝,而这些支持楚婉滢的人也会为了楚婉滢不平。可是纵然如此,这些支持只怕也是没有什么真正的用处。
说到底,楚婉滢终究也是输了,无非也是输得好看一些罢了。她自个儿风度翩翩,没有呼天抢地,倒也保存了她的风度尊严。
任灵芙冰山似的美颜渐生凝重,眉宇之间渐渐生出了困惑之色。
旁人瞧见任灵芙面上神色,不觉有些吃惊。
如此铁板钉钉的事情,不知晓任灵芙为何会如斯模样。
楚玉薇更不自禁的捏紧了自己手掌,她不知怎的,也是有些紧张。楚婉滢是一只骄傲的凤凰,这只凤凰要从天上落下来了。而自己,正好可以见证这一切。
可是不知怎的,楚玉薇眼皮跳跳,又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出乎自己意料。
她呼吸微微有些急促,那股子急切之意涌上了心尖,不可能有什么意外,怎能有什么意外?
却没留意到,宁子虚一瞬间微微有些愕然的神色。
窥测楚玉薇的灵识,已然是宁子虚习惯性的抽卡了。而楚玉薇,还是傻乎乎的不会防人。此刻通心境抽取,楚玉薇竟如斯急切嫉妒?
转念一想,宁子虚也是释然。
任灵芙惊讶的神气渐渐褪去,旋即唇角不觉透出了一缕微笑,看来心情也不错。
她本来也是个冰山美人儿,这样子一笑,更如异花初开,说不尽的明艳。
任灵芙缓缓开口:“楚婉滢确实身躯受创,丹田再无半点丹气,此生修为困难,只怕结丹也是不易。”
一语既出,有一些人脸色暗暗已然有了微妙的变化,似有轻微的愉悦之意。当然他们面色,大方向上也是保持惋惜的。
苏遮更是暗暗松了口气,面色透出不可置信的心疼之色。
任灵芙将众人面上表情尽收眼底,方才慢吞吞说道:“不过——”
“世上结丹修士,只要开了五识,便可聚气生花,以修仙人之境了。这心识不在五识,也非必修,更要讲究天赋。如此一来,能开心识修士,可谓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楚婉滢身躯虽残,却是万中无一的开了心识的修士,可谓,十分难得。”
“所谓开心识,便是通神慧,忆万千,能辨认入微,识世间黑白。”
任灵芙似微微沉吟,毕竟楚婉滢如今身躯还十分孱弱。
越听越不妙,苏遮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一颗心大起大落,宛如冰火两重天。
苏遮何尝不知晓魁都对开心识修士的器重,甚至魁都几件绝密之法唯独心识修士可修炼。故而苏遮自己,私底下也曾想开心识,诸般努力。
然而事与愿违,苏遮非但没有成功,反而是损及自身。
没想到楚婉滢身躯孱弱如斯,居然也能开心识。可她修为低微,以后也不能结丹,那么功德司真会挑她做灵主?那么,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苏遮一咬舌间,一阵子头昏脑胀。
身为修士,本应该神思清明,更不必说他还活了这么多年。可正因为如此,多年的执念方才越发炽烈灼热,远胜寻常只能活百岁的凡人。
实则此刻,任灵芙也颇为迟疑。她这个做任职考察的,亦是要小心谨慎,否则平白砸了自己名声。更不必提,此刻自己乃是在玄府,众目睽睽之下,更不能出什么纰漏。
她瞧瞧楚婉滢,楚婉滢一派和顺,很温婉很大方的样子。
任灵芙再瞧瞧苏遮,苏遮显然有点不够淡定。
本来苏遮演技没有这么差,可谁让今日种种,大起大落,让他措手不及呢。
如此神色,自然也是让任灵芙很看不起,甩了个这么年活在狗身上的眼神。
苏遮接收到这个眼神,顿时心中一沉,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任灵芙眼底,也已然添了一抹明澈。看来她这个功德使,已然心里有了决断。
“开心识者,聪慧常人难及,更有窥测天地玄妙之能。魁都断生死,判是非,自然也需要有智慧卓绝、心性坚毅的人。”
我们魁都需要你这样子的人才!
“魁都这一任灵主之中,各自有才,却并没有人开心识。”
说明楚婉滢具有稀有性独特性,自然更具有竞争力。
苏遮越听越觉得不是滋味,一颗心不觉不断往下沉。
“楚灵主以后便以心识辨是非,明清浊,替魁都行赏罚。”
任灵芙一双眸子落在了楚婉滢身上,充满了对楚婉滢的肯定。一番比较之下,任灵芙深思熟虑,还是决意挑中楚婉滢。玄府诸位府主之前,她也将自己理由说得明明白白,不惧什么质疑。
楚婉滢觉得吹自己吹得有些过了,然而接得却很很顺溜,一脸真诚:“愿为魁都,以尽心力。”
任灵芙也轻轻的一点头,那金色莲花轻轻一抖,一道灵光顿时也是没入了楚婉滢的眉心,使得楚婉滢一只眸子里浮起了淡淡的金芒。
可怜苏遮当代理灵主多年,并没有这么正式认证过。
他心里充满了苦涩,吃力掏出了灵主的令牌,奉送到楚婉滢面前,挤出了笑容:“恭喜师尊,师尊不但历劫归来,而且还开了心识。此枚灵主令牌,还是师尊收好,这,正是众望所归。”
苏遮反应快,姿态也摆得很端正,可他内心说不出的失望,演技自然失了水准,不免有点不自然。
大势所需,苏遮不服也得服。他自然也是知晓进退的,然而却没办法做到一点心情也不露。
不似方才的楚婉滢,一番表演行云流水,全无雕琢痕迹。
此刻楚婉滢伸手将令牌接过,温和说道:“阿遮,这么些年,要你苦苦支持,当真是辛苦你了。我纵然归来,你也需留在身边,绝不能走。”
她嘴里这么说,手却老实不客气将令牌揣怀里了。
任灵芙吹的心识,在场修士都是没有开过。大家没见识,也不知道开个心识能有多nb。心识怎么样不大明白,可眼前师徒两人演技上的差距,是很明显了。
方才楚婉滢被一个无妄城弃徒实力吊打,又被弟子觊觎灵主之位。可楚婉滢一没有给楚玉薇眼神,二没给苏遮脸色。人家纵然凹造型,也人前保持了风度,没露一点儿不满。
相反苏遮,他僵硬的反应,更显露出苏遮作为徒弟的不成熟。
想来以楚婉滢聪慧,应当也看出来,可楚婉滢只当没看见一样。此刻她看苏遮的眼神,就跟看亲儿子一样。
宁子虚冷眼看她这个戏精升官,心中也不免警铃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