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师簌簌常听着何叶的歌想自己的心事。
想通了,荷叶的声音在那儿;没想通,荷叶的声音还在那儿。
久而久之,师簌簌自作多情地得到了荷叶女神的陪伴。
这回,属于荷叶的低吟浅唱萦绕耳畔,师簌簌又想起了一些事。
“你不用太担心,我没有那么难过。最难的时候已经捱过来了。”师簌簌这样开头。
师簌簌说的是曾经真正的十九岁。
何叶以为她说的是前一段她总心不在焉的日子。
“那个时候,我总觉得这世上不公平。凭什么绝大部分人都不需要经历的,我却要经历?凭什么绝大多数人都有的,我却没有?凭什么我难过得要崩溃的时候,其他人可以笑得那么开心?”
师簌簌的语气淡淡的,是过来人的口吻。
这些曾经有过的想法,回想起来还十分清晰。但由她再度说出来,只余下了感慨。
前两句话何叶也有同感。她默默地听着,有些惊讶对方也有这样的过往,而且话语里的不平,似乎比自己还要深。
“那个时候,我甚至连发泄都不知道向谁发泄。”
抽烟、喝酒、争吵、通宵打工、通宵学习。都是折磨自己的事,除了自杀,师簌簌都试过。而父亲去世后,连争吵这一条发泄的途径也行不通了。
过高的自尊叫她不愿意阻碍到别人,于是在舍友和同学眼里,她是一个沉默寡言近乎孤僻的人。师簌簌不是不会说,不是不能说,她只是不愿意说。
“可这世上是没有什么公平的。”
还能怎么样呢?日子还是要一样的过。
那时她听到了荷叶的声音,初次听见,惊艳至极。再听,很喜欢。多次听,有点儿妒忌。
她被那么多人在乎,被那么多人喜爱,生活里,也该是个幸福快乐的女生。
师簌簌认为。
“曾经有一段日子,我的身体很糟糕。和别人说着说着话晕过去好几次,人家担心我死那儿了,把我抬去住了院。医院的床好像被施了法一样,躺上去之前我觉得我还能行,我没问题,一往上躺,就累死了,之后再下地走两步就喘。”
提起这段,师簌簌有些哭笑不得,为那时的自己叹了口气。
何叶没法想象这样的师簌簌,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我不得不正视自己的身体已经差到了那样的地步,出院后就开始复健。那时的心态转变很大,给我造成最重要影响的,是一个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的人。”
师簌簌叙述得平淡,何叶听得心疼。
簌簌的身体这样差了,她的家人竟然这么晚才发现。何叶有些不敬地对师簌簌刚去世的父亲产生了几分埋怨。
顺便……那个给簌簌带来重要影响的人,是谁呢?
何叶心头不由浮现几分好奇。
“复健不轻松,加强体质很累。”师簌簌换了个说法,“健身很累,我知道。我也试过什么都举不起来,随便动一下就心律飚到一百二,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弱鸡。”
说着师簌簌自己笑了,“再后来强度加大,真的是走着进去跪着出来。我以前的教练是男的,可凶,凶巴巴的,我被他练哭了不止一次,比你丢人多了。”
“所以叶子,你经历的,我都经历过。”
“你很累,我都懂。”
听师簌簌说到这里,何叶既感动,又羞愧。
原来,她说她都懂。何叶的魔鬼教练师簌簌,曾经也是被教练训得哭过鼻子的人。
“所以如果下次你很累,很委屈,就告诉我。不要自己憋着。”
夜色太深,即使是面对面,何叶仍看不清师簌簌脸上的神色,但她猜是很温柔的。
“好。”何叶应道。“那么,簌簌……你也是呀。”
“嗯?”
“你也要告诉我。”
黑暗里,何叶勇敢地道:“簌簌,其实你可以信任我,可以告诉我的。下一次你觉得烦躁,觉得难受,想要发泄,你可以早一点跟我说。”
不止是你在帮助我,我也可以……成为支撑你的人呀。
何叶觉得今晚的自己实在是太勇敢了,她不仅一直主动拉着簌簌的手,而且还把她整条手臂都抱在了怀里。
她曾在师簌簌面前自惭形秽过,可何叶现在知道,师簌簌也不是一块钢板。自己抱住的师簌簌的手臂,是那么顺从和柔软。
她的簌簌要强,不说自己的难处,那么她就主动去问。
说出来,总会比自己憋在心里好受许多。
正巧,这时,师簌簌心里想的也是:从上辈子到这辈子,这是自己第一次对别人说起这些事,像把黑泥倒进树洞里,心里好受多了。
何叶糯糯的样子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让自己一口气就把这些埋藏在心底深处的久远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那首哀伤的情歌慢慢地淡淡地飘荡在空气中,将氛围烘托得十分温暖窝心。
“好。下次我会提前告诉你的。”
师簌簌感受到被窝里自己的手臂被何叶抱着,有点想发笑。为了调侃一下何叶,师簌簌道:“嗯……可能有件事,我现在就要和你说了。”
“什么事?”何叶的语气里有作为知心姐姐的使命感。
“我想听你唱歌。就这首歌,现在,现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