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李季和二狗子身上的衣服,绝对不是富贵人家就能有的。
“这时候了咋寻思过来了?”掌柜的走进,伙计又搬来一个小凳,掌柜的就坐在旁边。
“眼瞅着战乱了,这要是真打起来,以后能不能见到还是两说,咋?这就嫌弃了?”李季抄着手,甭管穿的衣服多好,就这一身的土气是生下来带来的。穿一身龙袍站那里一瞧也是下一秒就要轮锄头种地的。
这一开口,掌柜的倒是少了些生疏:“最近这是去哪儿发财了?都瞧不见人。”
李季指了指旁边的二狗子:“猜猜这位是谁。”
掌柜的打量二狗子。他身上且不说穿着打扮,就是腰间别着的,用于压衣服的坠子荷包打眼一瞧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李季这么说,肯定是因为这些变化都来源于二狗子。
这种和私情掌柜的哪里敢说:“恕我眼拙,还真瞧不出来。”
李季嘿嘿笑了笑:“你应该听说过,县太爷的公子找着了。”
掌柜的猛然站起人,一脸的难以置信:“什么?你的意思是,这位是县太爷府的大爷?不是说回族里头认亲去了吗?”
“那是糊弄外人的。”李季笑道,“咱算是有些交情了,我当你是朋友,也不糊弄你。二狗子他住不惯县太爷府,吵着闹着陪我回村里头过苦日子。县太爷就这么一个儿子,当然什么事都宠着他。为了避免那些糟了心的暗中算计他,就演了一场送母去祖坟,认祖归宗认亲的戏码。说真的,县太爷早跟族里头老死不相往来了,那帮人就会一群吸血的文字,怎么可能把这根独苗苗往狼群里头扔。”
李季这么说了一通,听得掌柜的脑袋直发混。二狗子这人掌柜的有所耳闻。孤儿,自幼走失山林,回村后跟常人不同,但又一身打猎的好本事。
是个难得的奇人。掌柜的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一个人竟然是县太爷家里头的公子。
“还真有这事?那是怎么找着的?”掌柜的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一再确认到。
李季也不瞒着,将来龙去脉说了,解围还做了个总结:“说起来,这里头也有你的功劳。若不是你帮我想了那么一番计划,也勾不出后面的那么多事。不顾也好。二狗子有爹了,以后就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我也沾了光。每个月都陪二狗子进县太爷府住两天。”
说到这里,掌柜的就算是不信也要信了。
掌柜的站起身,心里直突突,忙对二狗子客气道:“实在对不住,是吓得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是县太爷家里的公子。”
李季忙站起身把他按回去:“得了得了,二狗子不是府里头长大的,用不着那些规矩。我们来,也不是过来让你行礼的。最近县太爷要带百姓上山躲避的事儿你都听说了吧。”
掌柜的不知道李季什么意思,谨慎道:“听说了!不过条件不是说要上缴全部财产吗?不过上缴以后到了山上会提供吃喝,还会安排准备住处,安身立命。”
李季点头:“就是这样。那你是怎么想的?”
掌柜的微愣,四下瞧一瞧,才低声问道:“您这是过来帮县太爷说话的?”
李季笑着否认:“怎么可能。县太爷可能现在还不知道我来找你。也不妨跟你说句实话,这半山上去的提议,还是我跟二狗子想出来的法子。山上就算有猛兽,但人聚集在一起,也不同太过害怕。就算有人死山上,这死的人,肯定比叛军过境要好。只等着山外头的事情尘埃落定,在回来也方便。总好过背井离乡的好。”
李季顿了顿,又道:“再说,就算是逃得再远,就以叛军的速度,才几个月就打到了这里,你觉得,这大夏能有哪里是安全的?”
掌柜的目光转了转,心里头还在考虑:“那为什么要财产全部上缴?”
李季道:“这也是为了安全考虑。越是混乱的时候偶,家产、粮食就是最后的寄托。可都这么想的时候,就会害怕别人觊觎他的东西,而变得疑心。等到时候相互猜忌,那么不论躲到多么安全的地方,都会因为矛盾而有更大的危险。所以干脆让每个人都变成一个样子。这样就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掌柜的道:“那就不怕那些无所事事的穷光蛋混吃混喝?那些打仗之前就吃不上饭的,拿着仨瓜俩枣上门说要进山,这也收?”
李季耸耸肩:“这我就不清楚了。反震这个建议县太爷听进去了,现在也开始执行了,这就代表县太爷已经各方面都想好了。说了这么多,我想你也知道我来的意思了。县太爷不知道我过来,所以就答不答应,对我也没影响。只是眼下无论哪一条路走上去,似乎都没有上山的这一条路宽。谁不想有个多活命的机会?”
掌柜的叹口气:“话都说到这里了,我也不妨跟您说实话。上山,确实是个好法子。跟在县太爷身边,怎么也比颠沛流离更好。出门在外若是有个病有个灾的,病死在外头连个落叶归根都没有。可这财产上缴的事儿,是真够人为难的。这可是一辈子的继续全在这儿了。我这一家老小,老人有个病有个灾的要银子,孩子养大更需要银子。这一下子都没了,单靠一句吃公家饭放在这里,任谁心里头也不好受啊。”
话说到这里了,也算是掏心窝子了。
李季道:“那成,你再好好想想。不知道还有几天叛军就打来了,咱们下回啥时候见面还不知啥前儿呢。”
李季站起身,才能够怀里头掏出来几两银子:“从前在你这里没少赚你银子,也知道你是给了高价收的皮子。这往后的日子谁都不知道啥样,这些银子你收着,若是打算出城投奔,还是尽早吧。跑的远点,应该还能买着东西。多买些能防得住的好东西,找个安生地方躲起来。打仗左右一天能过去,以后有机会回来看看,说不定还有见面的那一天。”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同一个夏国的子民,面对这份绝望的时候,带着的是相似的无力。
看着桌子上闪着光的银两,掌柜的目光动了动。
李季走向门口,掌柜的忽然开口叫住了他:“他真是沈大人的公子?”
李季反应一下,才想起来沈大人说的是县太爷。李季点头:“我没必要骗你。再说,就算是打起来了,冒充官家人也是大罪,我没那个单子。”
李季和二狗子乘坐马车离开了,挑开窗帘看着窗外。做生意的商家十家关了九家,还有一家还在收拾。
街道上萧条的厉害,偶尔有人走过,也是行色匆匆。大部分都是衙门的人,挨家挨户去说上山的事情。
李季放下窗帘叹口气。这好好的,打什么仗啊。
或许大夏真的是没蛀空了吧,往上数的官员里头没几个是干净的。像是县太爷这样半个贪官,已经是凤毛麟角。说县太爷是贪官,其实也不算是。他只不过是用灰色的收入,去填补官府腐败造成的空缺。
虽说是拆了动向补西墙,但百姓受了益,商家也求个心安,算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总是百姓们骂恶官骂的再厉害,那也从来没想过来一场战乱去推翻他。因为从古至今,无论是以什么缘由开始的战乱,最受伤害的都是百姓。
那些起义的叛军,往往才是杀人最多的。因为他们更缺粮草银钱,最简单得来的方法,就是烧杀抢掠。
所以宁愿在压迫下苟延残喘,也好过血流成河。
李季看着马车顶,有些无力的靠在马车壁上。
二狗子看着李季没说话,李季闭目养神一会儿,才轻轻开口道:“你其实不想让他们上山吧。”
二狗子刚想好回答,还没说话,却听李季又道:“山上就像你真正的家一样。或者说是你的后花园,是一片净土。人过去了,总会带去挣乱,就跟你熟悉的不一样了。”
同床共枕这么久,二人都太过于了解对方。有的事情不用多做解释,二人早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心思。
二狗子咽下了之前准备好的话,道:“但我知道,如果他们不上山,你会难受。就像我喜欢一个人一样。你喜欢人多,热闹。”
李季动容,睁开眼睛看着二狗子,道:“我不该逼着你随我的想法的。”
“我知道。”
“可我不能在山上逍遥,不管他们的死活。”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