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这次开荒,有点虎头蛇尾,雷声大雨点小;不是应该危机四伏么?不是应该强敌环伺么?不是应该大杀四方再夺路而逃么?
都不是,真正的修真世界哪有那么多的激情?更多的,是平淡,谨慎,是知难而退;那栖霞弟子的一声大喊,附近说不准就有多少人家被惊醒,更不知道有多少人有暗藏的传信手段;走才是上策,否则真正激情来了,这两把老骨头真未必接得下。
李绩进栖霞的目的也完全没达到,根本没机会找到一个知道核心内情的软柿子,他也不可能抛开两个老荒棍单干,然后把麻烦甩给这两人,中条山的恩情束缚了他的手脚。
出栖霞大阵和进来时不同,简单粗暴的多,为求速度其他也顾不得了;出了大阵再遁出几十里,在一处荒弃的凉亭停下,三人开始分赃。
虽然在栖霞镇老二嘴里一直喊着各捡各的,但分起赃来却是公平的很,这也是仙荒者的一个特色;从行归从行,断尾归断尾,真出来了,便是大家都有份;奈何李绩实在是看不上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所以坚辞不受。
八爷和老二,对李绩这次开荒表现还是很满意的;很长时间,没有遇到这么懂事的尾巴了,不贪财物,关键时刻脑子清醒,虽然平时看着有些傻,经验也不足,但比以前那些分赃时贪婪,干活时愚蠢的从行已经好的太多。
所以,两个老荒棍觉的有义务多提携一下。
“从西昌南下,沿途还有几个小门派,有些小热闹,不知三郎可有兴趣?”李绩只说自己姓李,排行老三,所以八爷便以三郎称呼,至于是真是假,干这行的,没人会在乎。
“还要麻烦八爷,二叔,我正好无事,便南下见识见识。”李绩答应的很痛快。
他也想明白了,不管连山观有没有陷阱,是不是针对他,以他的性格都不会主动撞上去;既然不急于回轩辕,不如就随两个荒棍南下玩玩,北域有传送阵数十,没有势力能在所有传送阵都布置力量,到时兴尽了,随便找家远些的传送阵回山便是。
你玩你的,我搞我的,对于不可测的风险,李绩就是这样的态度。
第231章 可能
餐霞道人是个女冠,金丹女冠。
在栖霞派数千年的历史中,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的强盛过,
一门四金丹,栖霞凭道传。
但这种强盛,却并非完全来源自身的积累,而是有外力的帮助。
第一次的帮助始于一名实力强大的神秘游方道人,道法精深,见识广博;尤其难得的是,对栖霞镇派功法参同二气论有独特的见解和引深,当时的掌门紫霞道人引为良师益友。
这位神秘的道人在栖霞派一留十年,才飘然而去,临行前留下一策对参同二气论的改进之法,有栖霞道人照此尝试,竟然得破金丹,一时间门派内上下震动。
当数十年后,那位神秘道人再次驾临栖霞时,派内高层莫不以师待之,更有无数疑难不解等待解答;这时的神秘道人才图穷匕现,原来他竟是来自玉清教的真人,那对参同二气论的改进之法,也根本就是玉清门六大直通大道根本法之大方诸宫日月芒法。
对渴望长生的修士来说,这样的贼船上去了,真的很难下定决心下来;在北域,轩辕是剑修,沧浪阁修水元之精,都和栖霞不是一个路子,所以,这样的帮助对栖霞来说尤为可贵。
于是,慢慢的,才有了一门四金丹,紫霞道人更是进阶灵寂,有了一丝上窥元婴大道的机会。
天下不仅没有免费的午餐,其实连免费的早餐晚餐也没有;作为回报,栖霞不得已成为了玉清门在北域的一个棋子,一处据点;但好在,玉清并不滥用。
对绞杀轩辕天才内剑弟子这种事,栖霞高层是不赞同的;一个融合境修士,再天才,其成功结丹的机会超不过三成,既然大概率要被拦在道途之外,现在下手又有何意义?不过是玉清门抹不开九宫界丢了的面子而已,而这一切却要拿栖霞派数千年的传承来冒险,不值。
消息来的很急,玉清门的要求很强硬,于是才有了这次仓促的鉴宝大会,如李绩所料,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而已,否则有许多莫名其妙的修士齐聚连山观,又如何避开北域老大轩辕的耳目?
自李绩强杀草原来客已过去了五日,此人既然现在还未来连山观传送,那多半以后也不会再来,餐霞道人在长舒一口气后,作为连山观现场指挥者,断然下令,撤。
留在连山观的修士中,其实栖霞派并没有几个,一些受邀参加的修士名单也是玉清门提供,餐霞道人知道这些人也是玉清的暗子,或许还有牵昭,云顶的人?
她管不了这许多,栖霞派不是散修,家大业大,基业就在那里,也背不走带不去。
身为棋子,其实很悲哀,对大道的追求让她们无法拒绝玉清门伸出的援手,哪怕明知带毒;但扎根在北域的栖霞,又真心不愿得罪抗鼎的轩辕,这是无可调和的矛盾;除非栖霞举派迁洲,但话又说回来,真迁去它洲,栖霞也就失去了牵制轩辕的条件,玉清又何必再帮助她们?
………………
李绩随两个老荒棍顺汶水南下,一路上偷鸡摸狗的,倒也有趣。
汶水和鹿白河交界处的广阔地域,是销赃的好去处;这里商业发达,人口密集,城镇众多,只因凡人浊气旺盛,修行人反倒厌恶,所以只得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小门小派在此开山立派。
但这样的地方,却是荒棍们的最爱,因为,容易销赃。
当然不是卖与修士,便是再没眼力,再菜的新人,对两个荒棍手中那些所谓的灵物也是不屑一顾的;但凡人不同,尤其富庶地区的豪商巨贾们,兜里有了钱就一定会有其他的想法,比如,长生?
这些好歹有些灵气的物什,再配以两个老荒棍没有下限的吹嘘,卖出的天价让李绩都瞠目结舌;而且还有价无市,一个地方只卖一,二件,然后一派仙风道骨的两个骗子就带着李绩转战他地。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一路上,李绩真正是涨了见识的,有很多欢乐。
也在双河地区摸了几家小门派,神域宗,紫霄天门,太玄派等等,这些名字听着唬人,其实不入流的小门派境界最高者也不过是筑基融合,门派所驻也不是什么真正的福地,不过是或倚仗一口灵泉,或占据一条废弃的灵石矿脉,人不过百,还有武者参杂其中。
这样的小门派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象样的大阵,对八爷和老二这样的老仙荒来说,就如进出自家后院一般,但收获却极其有限,没办法,实在是太穷了,穷的老二都直撮牙花子。
最搞笑的是一个叫琼仙派的小门派,八爷和老二使手段破开小法阵后,为方便出入,在破界处留下了些法物维持破界洞口,然后进去搜摸一圈,什么都未捡到不说,走时发现留在洞口的法物竟然被琼仙派修士反摸了,气的老二破口大骂:你琼仙派干脆改名叫穷仙派得了。
经历了这些底层修真门派的洗礼,李绩才明白孤身闯荡修真界的自己有多么的幸运,才知道当初重法给的机缘是何等的可贵;真若进了如琼仙派这样的门派,恐怕连敌对的势力都懒的来攻,一辈子浑浑碌碌,修到旋照开光,然后坐吃等死罢了。
其间偶尔也有其他的仙荒者加入,然后离开,这是个松散的组织,随聚随合;其中一个出身郑国的荒者在和八爷闲聊时无意透露道,连山观前些日子确实有不明来历的出现,听说是为了一个剑修而来,不过现在已经散了,由此,李绩终于证实了心中的猜测。
老二在一起摸过琼仙派之后便走了,说是有私事处理。
“屁的私事,不过是舍不得新娶的第九房小妾罢了,老头子我无非养几个不成器的傻徒弟,他倒好,养一群两截穿衣的娘们儿,也不知这等腌臜货怎的就成了基?真正天道不公。”
八爷一脸的看不上,又转向李绩道:
“三郎你待怎的?老头子出来久了,也需回去看看家里,莫要被那些青涩货翻了天去,左右三郎无事,不如便跟我回去,家里人多也热闹些。”
这是八爷有意把他当接班人培养了,这些时日以来,李绩虽尽量低调掩饰,不过聪明好学,一点即透却是怎么也瞒不了人的,家里几个徒弟不是干这行的料,所以,便想着拉李绩下水。
李绩怎可能答应他的邀请,好好的剑修不作却跑去开荒?当下也只好委婉拒绝。
本来,他是想着介绍老头子去中条福地的,那里灵气充沛,修道养老都是极合适的,但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对这老头也算有了了解,是个闲不住的人,别看总自嘲仙荒者如何卑微,但开起荒来却是乐在其中。
老头子自有他的骄傲。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长生求道是一种,叱吒风云也是一种,游戏人间又如何不可呢?
于是在鹿白河口,两人洒然作别。
第232章 天外一剑
其实八爷不说,李绩也会提出离开的。
他想去不远的烂柯山参加一个法会,一个在八爷眼中都是无聊者和狂信众的法会,对这类人,仙荒者都是敬而远之的。
狂信众,可以是低阶修士,也可能根本就是凡人,这种带有宗教色彩的人群被煽动起来时毫无理智可言,和以求财为主的仙荒者格格不入,这也能解释喜好混水摸鱼的八爷为什么不愿趟这趟混水的原因。
李绩同样不喜欢这类人群,之所以去,不过是听说在讲法的大师中有一个听起来比较耳熟的名字——散修石中秀。
石中秀在两河地区是很出名的散修,矮子里拔将军,这主要是周边门派修士境界普遍不高的原因,就象李绩跟随摸荒的几个小门派,有心动修士已经很了不得,相对来说,石中秀的假丹便显得鹤立鸡群,分外惹眼。
而且,这人很喜欢参与这种抛头露面的活动,用前世的话来说,散修石中秀也是拥有无数粉丝的大v呢。
桐城登仙台,这其实就是前朝一个普通的点将台,现在不打仗了,周围风景又很有些仙气,慢慢的就成为了附近地区举行类似活动的重要场所之一。
参加法会的,包括周边大部分小门派小势力,他们和正经八百的修真山门没法比,没有稳定的福地,没有支撑门派发展的矿脉,要想活下去,广结信众便是一个主要的途径。
这一点和仙荒者有些相同,都是骗财,只不过一个是不管贫富,有一个算一个,骗你一次还不够,还要骗你一辈子;一个是专找巨富大贾,一锤子买卖,然后飘然远遁。
从逼格上来说,似乎八爷老二他们更高些?
桐城烂柯山登仙台法会要持续三天,附近比较出名的所谓仙人们都会依次露面讲法,石中秀作为假丹上修,当然是安排在最后压轴出场。李绩探听清楚,便索性在桐城附近闲逛起来,领略下当地的风土人情,也是件乐事。
第三日已时初,石中秀在万众期待中翩然登上登仙台。
这道人,真正一副好皮囊,蓝缎羽衣,束发道髻,身量潇洒,飘然出尘;鼻直口方,斜眉入鬓,方脸大耳,十分端庄;手持一只白玉拂尘,环臂抱丹,好一个仙人模样。
此时的登仙台下,已经聚集了近万信众,苍婆姑嫂,花甲耆老,皆面向道人,口方以礼;整个登仙台范围,寂静无声,一股庄严,虔诚的气氛笼罩全场。
这样的气场下,便是一些不那么虔诚的人也各自收敛,远处的零食杂货商贩也停止了叫卖,甚至竹林中的雀鸟也不再嘻戏啼鸣。
生灵向道之心,一竟于斯。
一声清越的云板,石中秀开口道:“有物混成,仙天地生。寂兮缪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日道,强名之日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局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讲道说法,是有讲究的;说的太深不行,大家听不懂,属于对牛弹琴,没有效果;说的太简单直白也不成,失了道法高远飘渺之意,这么深奥的道经你都听明白了,还要这些道人做什么?讲的太细太具体不可,哪有白来的机缘,你不付出些真金白银,还想就凭此开练?讲的太粗也不对,总得有些勾魂的东西,才能吸引信众们一步步的入瓮。
所以登台说道,一定要似是而非,欲语还休,模棱两可,掐头去尾,多说结果引人遐想,少谈过程望而生畏;大呼付出以全道心,杜绝索取转世再说……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成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类,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若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唯道,善贷且成……”
石中秀一边舌绽莲花,宣讲道藏,一边想着自己的心思;连山观一行无功而返,他是有些不甘心的,奈何那剑修空有其名而无其实,竟然消失无踪,半分剑修一往无前,不畏险阻的气魄都没有,害的他们几个假丹修士在连山观足足虚耗七日,才无奈散去。
这次围扑,玉清教是许下了大代价的,不仅有宝器大药,还允诺事成之后接引至东海避脱事端,可惜,竟无一人能得此赏格,让人遗憾。
他本是南海大盗,靠劫掠养修道,本也在南海过的潇洒快活,却在一次行事时失了眼,撞到真正的上修手里,本以为自作孽天罚之,却没成想反倒成了一段机缘。
那还是数十年前之事,当时的他也不过将将融合,但在背后那股势力的支持下,现在也成了受人尊敬的假丹上修,再往前跨一步,便结丹长生,又是数百年好光景。
他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棋子,不过那又如何?看看登仙台下的这近万人,他们连作棋子的资格都没有呢。
“……人间地狱,恶鬼横行,求得彼岸,方证超脱……”
一个时辰过去,石中秀的布道已近尾声,接下来,是他最拿手的醒世道。
一次成功的布道,单靠说显然是不够说服力的,还需要做,所谓声情并茂,有声有色才够高端;
怎么做?便是模拟地狱阴府的残酷悲苦,最后再醒世一击。这是套路,他也很是享受把自己沉浸在这种大苦大难中成为救世菩萨的角色,做为一个曾经的大盗,杀人无数,这种心态也很是奇怪。
这种把戏,石中秀已经做的很熟练了,他习的便是偏门鬼道一脉,搞这些阴风煞鬼,蛊惑恐吓之事是正当本行。
于是,丹田微鼓,阴功发动,一时间,阴风阵阵,鬼影滔滔,中有凄厉惨叫,兽吼咆哮;
倒不必担心有人惊吓过度昏蕨,这不过是最基本最无害的炼狱蜃景,有阴风而不透骨,有鬼影而无其身,一句话,就是制造一个大型范围轻幻结界,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罢了。
今日来的人有些多,也不知是正逢休沐,还是他石中秀号召力太大?不过石道人是个很尽职的神棍,他尽力想把在场近万人都拉入这个结界中,于是鼓足法力,努力把结界扩的更广更远。
即使他是个假丹修士,要包裹近万人也很吃力,他几乎尽了全力,终于把信众们都带入了炼狱蜃景中;消耗有些大,但他还能挺住。
登仙台下的信众们神色各异,恐惧,彷徨,愤怒,烦恼,忧愁,沮丧,悲伤,痛苦,绝望,不一而足……
石道人手中暗藏一枚纸剑符,是修真界烂大街的玩意儿,但现在使用,取的便是它的声光效果,马上,他将用这枚纸剑符劈开黑暗,斩尽恶鬼,还信众一个朗朗晴空;只有这样,信众们心理大起大落中,才会对道法更向往,对他石道人更死心塌地。
是时候了,石道人一声清叱,如黄钟入耳,让信众们灵台一清,“吾有一剑,可断尘根,可灭恶鬼,可斩妖邪,诸生看过……剑来……”
剑,真的来了……
却不是垃圾的纸剑,而是一枚金色光点,煌煌然如旭日之升,巍巍然似天河倒悬,其急如电,其锐锋然……
“啊也……”石中秀一声大叫,全力施法中又如何避的过这鬼神一击,剑从额头入,后脑出,破开一个大洞……
黄梁国昭平四年,有石道人登高说法,误犯天机,被斩于登仙台。
天外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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