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陵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一番想法,一笑置之,径直带着陆屿向里面走去。
一路上只见飞檐叠壁,梅花吐艳,玉石铺成的道路两侧,竟分列着清澈的温泉,在冬季里散发出阵阵白雾,仿佛连空气都不那么冰冷了。
这条道路白亦陵早已再熟悉不过,但他一路走来,依旧目不斜视,跟随着引路的婢女进入了专门赏梅的花厅。
他到的不算早,此时花厅中已经坐了不少人,此时尚未正式开席,宾客们面前摆了一些原本应该产自夏季的新鲜瓜果,正在赏花谈笑。陆启坐在主位上,而每年原本应该由白亦陵坐的位置上,赫然正坐着刘勃。
白亦陵进门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乐安郡王一家,因为双方寒暄了几句,厅中的人便顺着说话的声音看过去。白亦陵个子高挑,风姿又实在出众,站在哪里都仿佛鹤立鸡群,众人看到是他,不由又瞧瞧占了他位置的刘勃,一下子就都兴奋起来了。
人人都知道陆启和刘勃最近关系暧昧,但知道他和白亦陵之间真正关系的人却并不在多数,眼看现在临漳王居然会允许刘勃占了白亦陵的座位,都有些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大伙装作谈笑风生,实则暗中观察,偏生被他们观察着的三个人仿佛根本没有察觉似的,陆启正低声跟刘勃说笑,白亦陵则自然而然地脚步一转,走到另一处空位坐下,笑着与身边的人打了个招呼。
他的态度这样坦然,让看热闹的人们扫兴之余也多了几分佩服。白亦陵满面笑容,表现的毫不把那个座位当成一回事,对比着刘勃一脸讨好冲着陆启说话的模样,高下立现。
毕竟人人都佩服有真本事的人,白亦陵当初被陆启器重,是因为他年纪虽小,能力出众,连着在好几桩大案中立功,才会官运顺畅,升迁极快。至于刘勃,可完全没有什么功绩可言,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罢了。
要说临漳王可能看重他的原因,无非一来碍着刘大将军府,二来冲着刘勃那张清秀俊俏的面孔,哪种都不大拿得出手。
“不过一个位置而已,看把这个刘公子给高兴的,大约人家白指挥使根本就不稀罕吧。”
“你看……刘勃的穿着服饰,举止神态,是否跟白大人有些相似?我怎么记得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嘘!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
晋国本来就盛行男风,男子相恋本来就是寻常事,一时之间,怎样想的人都有。不过他们大概不知道,陆启此时看似言谈甚欢,实际上眼角余光已经将白亦陵扫上了好几个来回。
他眼见白亦陵好像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心中顿时一股郁气涌了上来,将酒杯往桌面上一放。
这一下动作幅度有些大,杯底撞击桌子,发出一声闷响,引得周围的人连忙看了过来。
陆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掩饰性的提了提唇角,故意做出一副佯怒的表情,笑骂道:“淮王呢?怎么还没到!这小子行事总是如此散漫,回回让大伙等他一个,真是不像话!”
二皇子陆呈说道:“我来的时候,明明看见了五弟的马车,不如派个人去找一找吧?”
四皇子陆协似笑非笑地说:“五弟就是这样,二哥你找也白找。皇叔,甭等他了,咱们再不开始,恐怕饿到明年也见不到他的影子。”
满京都的人都知道,淮王殿下就是这个脾气,谁的面子都不买,就算这宴会是宫里头办的,他一个不乐意,说不出现也就不出现了。只是这话也就只有临漳王、易王这样的皇子龙孙敢说,别人就算是被他晾着,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陆启一笑,说道:“也是,那就开席吧。”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白亦陵手边的小狐狸已经不见了。
刚刚陆屿对两名苦命的下属视而不见,像只真的宠物似的,大模大样跟着白亦陵进来坐好。他殷勤地用小脑袋顶着茶壶斟了杯热茶,又推来果盘,还用小爪子剥了一个橙子,一碟板栗。
白亦陵吃了一点以示给面子,这时小狐狸才又在桌子上跑了几下,表示想离开一会。
淮王殿下一人分饰两个马甲,也是很不容易,好在白亦陵知道此狐来去自如,很通人性,也并没有将他当成豢养起来的宠物,点点头答应了。
小狐狸离开之后,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向着自己斜对面的方向一瞟,正是永定侯府的位置。此时永定侯谢泰飞、二公子谢玺人都不在京都,侯夫人便没有到场,来的主人当中只有谢樊一个。
此刻,他似乎有些心神不宁,正不时向着场外看去,神情兴奋中夹杂着几分紧张——谢樊还不知道自己重金收买的张鸣已经被白亦陵给吓破了胆子,什么都说了,现在多半还等待着执行他的“阴谋”。
白亦陵暗暗一笑,一边看着花厅中间的演出,一边等待传说中的韩先生出现。
第28章怪童谣索命辨忠奸
花厅中间演出的是京都有名的戏班子,名叫悦芳班。与其他戏班子靠着美貌戏角吸引达官贵人不同,悦芳班中的武生花旦相貌倒还寻常,但他们个个都会一项绝活,就是变脸。
变脸本来是川剧中的一项绝活,在京都戏班当中倒是很少见,众人看着新鲜,悦芳班的名声也就逐渐大了起来。
此时,台上锣鼓喧天,丝竹切切,周围暖场的舞姬退下,而后一个身穿玫红色戏服的旦角从后台款步走了上来,开口唱道:
“春去秋来日移月转,迎新送旧花开花残……”
白亦陵身边坐着的人是端敬长公主的长子盛铎,他听了两句,很随意地一扭头,冲着邻座的白亦陵说道:这出戏唱的是《桃花扇》吧?我瞧着旦角的扮相还可以,但唱腔也就那么回事,赶不上柳波台里的角儿地道,居然在京都里就这么受欢迎了。”
他们两人互相都知道对方的身份,但平时只见过寥寥数面,并没有交情,盛铎这样说话明显就是在搭茬。白亦陵扭头一看,见这位郡王脸上带着友善的笑意,大概是怕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觉得尴尬无聊,才特意过来交谈的。
虽然这种好意对于白亦陵来说是没必要的,但他非常领情,笑着回答道:“听说这家戏班子在所有的表演中都掺进了变脸的绝活,不知道是怎样一种演法,大概新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