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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巨大危险。
  昌吉木额角渗出冷汗,一下子就跪了下去,急急道:“君上,属下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我——”
  容妄不等他将话说完,搭在扶手上的手微微抬起,比了个手势。
  一道黑色的光闪飞出,击中了昌吉木的左臂,他大叫一声,手臂上鲜血长流,一束形状狰狞古怪的棕色花朵掉在了地上,在他的血液中不断冒出气泡。
  蒙渠和弥锥本来分别站在昌吉木的两旁,见状同时色变,忙不迭地向旁边躲去。
  他们当着容妄的面不敢失礼,这动作完全是出自本能的反应。
  只因魔族的人都知道,这种花生长在离恨天的最深处,剧毒无比,一旦沾上,虽不致死,却一辈子都要受到疼痛和疾病的折磨,十分歹毒。
  昌吉木原本想趁乱以此暗害叶怀遥,再嫁祸到其他人身上,但没想到对方实力太强,他根本就没有接近的机会,倒是被敏锐过人的魔君给发现了。
  昌吉木素来知道容妄的性情,这时候也不由心中发慌,颤声道:“君上,您容属下解释。这花、这花并不是要害明圣,而另有他用……我、我……”
  容妄直接打断了他,目光转向一边:“弥锥。”
  弥锥已经被刚才那一幕惊到了,乍听见容妄又叫了他的名字,顿时一个激灵,直接就跪在了地上:“是,君上。属、属下在!”
  容妄道:“你今日会在殿上提出对付明圣,此前可听昌吉木对你说过什么?”
  弥锥本来就对人族成见极深,刚才被叶怀遥打败之后又灌了一碗酒,心中正是滋味复杂之时,此时更意识到自己被人给当枪使了,更是心慌。
  他颤声道:“是……是曾说过人族卑鄙,留着明圣……魔族未免危险等话。”
  昌吉木眼见无可抵赖,将心一横,知道情况不妙,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表达自己的忠心。
  只要他咬死了自己是一心一意为了魔君和整个魔族效力,就算是魔君再重视明圣,也总不能为了敌人就公开责罚手下。
  昌吉木将心一横,承认道:“不错,我确实是想对付明圣。君上,多年矛盾仇怨累积,怎会一朝消弭?人族绝不可信,属下这也是为了整个魔族好!也望您能善待忠良,莫要凉了其他人的心!”
  容妄轻笑一声,道:“是么?”
  他这两个字沉沉的,昌吉木心生异样,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那王座之上的人已经闪电一般地出手。
  随着他的魔元运转,旁边墙壁上挂着的一把魔剑听令出鞘,直接穿透了他的心脏。
  第88章 自君之出
  鲜血汩汩流下, 蒙渠和弥锥神情惊骇, 昌吉木看着容妄, 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即使在方才,他知道自己有可能会被重责, 也万万没有想过,容妄竟会决绝至此, 出手就是取人性命。
  容妄抬手将魔剑召回,上面的血液还是新鲜温热的,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对于无法控制的人, 我更喜欢永绝后患。”容妄面不改色道, “其他任何的理由, 本座都没兴趣听。蒙渠,以后这件事就交给你。”
  他直接将沾有昌吉木血液的魔剑冲着蒙渠一扔, 吩咐道:“若再发现有对明圣不敬者,立斩。”
  其实这件事容妄本来是想当着所有人的面来做的,也算是震慑一番。
  但他见方才叶怀遥的所为,似乎让各位魔将心生敬意, 大有关系缓和的趋势,便不愿辜负对方苦心。
  另外,容妄也怕叶怀遥觉得自己残暴,便单独把这三个人留了下来。
  无论昌吉木所为是何原因,都非杀不可,容妄绝不可能让叶怀遥成为任何冒险的代价。
  蒙渠等人退下之后,容妄静静地在大殿里坐了片刻, 周围安静而空荡。
  他看着自己的手,虽然刚刚夺走了一个人的性命,但这双手依旧苍白而修长。
  容妄自嘲般的笑了一声,起身向着殿外走去,走出两步,又抬起袖子闻了闻,觉得自己身上似乎有些血腥味,想了想,便折回来又喝了两碗酒。
  他觉得可以将这血气盖下去了,身上也因为酒精的力量而增添些许勇气,这才放心地去寻叶怀遥。
  此时天色渐暗,叶怀遥已经不在晶玉温池之处,而是回到了容妄给他安排的寝殿之中。
  身上染血的白袍已经换成了鹅黄色的长衫,烛火窗前,他正执着一卷书翻看,侧影安静而优美,鸦羽似的长睫被昏黄光线拉出纤长的弧度。
  这样看起来,很难让人想象,方才狷狂俊飒的少年侠士,与此时温文优雅的贵公子竟同为一人。
  但似乎无论哪一件事,都被他做的理所当然,天生合衬。
  这一幕如此静谧安好,容妄原本急匆匆的脚步都不觉放缓,叶怀遥却已经听见了推门声,于是合了手上书卷,朝他看过来。
  容妄冲叶怀遥笑笑,说道:“今天冒犯你的人,已经被我责罚过了。可消气了?”
  叶怀遥道:“我从未生气,立场不同,你的手下那样做并没有错。”
  他虽然从小就被一群亲友宠着护着,但教养良好,却是没有那种认为全天下都该让着自己的臭毛病。
  更何况,作为一直以来矛盾深重的两族,有容妄的态度在那里摆着,这些魔将们实在已经非常恭敬和客气了,简直有礼貌的让他这个“俘虏”有点不好意思。
  容妄道:“那就好。”
  叶怀遥瞧着容妄在自己对面坐下,又打趣道:“怎么,难道魔君还希望他们个个都对我恭敬尊重,唯命是从不成?要真是那样,我可把你给轰下台去,自己在这里称王称霸了?”
  容妄道:“你要喜欢,也没什么……只要我所有都是你的。”
  他压抑惯了,这样直白的时候不多,叶怀遥感到些许微妙,便瞧了容妄一眼。
  只见微微跳动的烛火之下,对方双颊少见地染上些许红晕,眉梢眼角微微带着笑意,神情与以往都不大相同,竟仿佛有几分醉意。
  他问道:“你又喝酒了?”
  容妄从他桌上拿了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慢慢啜了一口,含笑道:“我喝了砒霜。”
  “跟狡猾的人族一起喝酒,就像在饮用砒霜”——这本来就是魔族的话,被叶怀遥借来在幻世殿上揶揄魔将们。
  他听容妄这样说,不由也笑了起来,问道:“喝砒霜也会醉吗?”
  容妄抬起头,专注地看着叶怀遥。他那双漆黑的眼眸亮的惊人,仿佛有某种东西在里面翻涌着,随时都要喷薄而出。
  容妄微微一笑,说道:“你给的,都会醉。”
  叶怀遥打量着容妄。
  他很少这样仔细地去端详他人,凝视对方清冷苍白的容颜,他难得舒展的双眉,漆黑深邃的眼眸,眼角下鲜红的一点泪痣,两片薄而缺乏血色的唇。
  他隐约记得书中对于这位魔君的描写,残忍、冷漠、孤独、猜忌,天下所有的人在他眼中如同蝼蚁,对待任何杀戮也从不会手下容情——这是标准的反派配置。
  但当单薄的文字变成了有血有肉的人,在他面前的容妄,竟然是这样的。
  他的痛苦挣扎,他的深爱偏执,幼时的他,成年的他。
  他……根本不必做到这一步。放弃自己,人生会顺遂许多。
  “我只给了你一碗酒,你就要把整个离恨天给我。”
  叶怀遥看着自己面前的杯子,半是自语一样地说了这句话。
  桌面上的琉璃五支灯光影璀璨,窗外的月光幽微朦胧,将他精致的面孔也映的一半明亮,一半黑暗。
  温和中透出难以接近的冷淡孤高……正如他那无人可以真正看清的灵魂。
  但很快,叶怀遥就抬起头来,冲着容妄一笑:“账都不会算,你可亏死了。”
  这是,灯火又将他精致的五官彻底照亮了。
  容妄低笑一声:“哪里亏了,我——”
  他稍停片刻,笑容逐渐变做认真:“我喜欢你,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很公平,因为我喜欢你,这样做我高兴,那就行了。”
  自从知道容妄就是小容之后,叶怀遥一直在想,自己当年是不是做错了。
  如果遇到小容的时候,不去管他,不去帮他,或许他不过是童年过的孤苦了一些,日后却依旧能够有所作为,遇到能够真正陪伴他的人,安稳度日。
  而不像现在,他推开了那扇小院的门,却又把容妄困在了另一座心牢当中。
  百年、千年……
  自己给的太少,他却付出了那么多,容妄自己难道不知道么?为什么会如此心甘情愿。
  容妄鼓起勇气说完那句话,仔细端详着叶怀遥的神情。
  他的心原本压抑沉寂多年,很多话不敢宣之于口。
  但之前叶怀遥在晶玉温池旁边的那个拥抱,就让容妄心里仿佛长了草似的,各种念头猜测纷至沓来,惦记着问个明白,又觉自己未免得寸进尺,不敢开口。
  偏生越是不想让人打搅,越是事多,方才在殿上一战,非但没让他冷静,心情反而更加急切了。
  好不容易熬到摆平了各位魔将,容妄鼓起好大勇气才来到了这里,说出这番话。
  但说完之后,他看见叶怀遥的表情,就像是在苦恼思考某道难题,容妄原本躁动的心,便又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那意料之中的答案——终究还是痴心妄想了,明知道不可能,还总忍不住去试探奢望,也让别人为难。
  容妄叹息一声,终究舍不得再让他纠结,轻轻握住叶怀遥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他的心脏就在指下跳动,叶怀遥低声问道:“做什么?”
  容妄握着他的手,一字一字,认真而郑重:“这条命是你救的,这颗心因为你才跳,我从来不想逼你任何。”
  他注视着叶怀遥的眼睛:“咱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的艰难,其实到如今,只要你平安,我便真的很高兴。若是你因我费神为难……叶怀遥,我会心疼的。”
  他语气万般温柔,过了片刻,用另一只手理了下叶怀遥的发丝,忽又笑了:“其实像现在这样相处,总让我有种回到过去一般的错觉。这日子真不错。”
  两人静静相对,往日爱笑的沉默,平常满身冷清的那一个,笑意中却尽是暖意融融。
  叶怀遥的手依旧被握着,与对方的胸膛牢牢贴合。
  这是最亲密也最危险的姿势,一用力就可以取他性命,但又让人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这具身体当中心脏舒张,血脉涌动。
  叶怀遥心中有座空城,也仿佛正被汹涌的潮汐不断地拍打着。
  水波摇晃涟漪碎影,亦摇晃他的心。细沙从墙面上剥离,顽固的城墙正在月色中慢慢融化。
  当时春光少年,诺言轻许,他莽莽撞撞闯入孤独者的世界,承诺要伴他一辈子。
  长大之后才明白现世的残忍,他也再不可能说出这句话了。却没想到,会有一个人,天真地将曾经的戏言牢记,并为此等待下去。
  江湖漂徙,初梦已渺,桃花总是流成水,经年之后,又是满树的灼灼其华。
  确然两人遭际不同,性情不同,即便到了此刻,他也无法完全去理解容妄的执着和痴情。
  但最起码,此时的叶怀遥清晰意识到,自己愿意尝试的念头,已经压倒了那根深蒂固千年的重重顾虑。
  “是,这样的日子真不错。如果没有发生那些意外,或许咱们便会一直如此下去。”
  叶怀遥笑了笑:“现在……天不成全我们,就当我成全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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