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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几个人来的时机也实在是太巧,正好逐霜在前往叶怀遥包厢的路上,大概是听说陶家的人来了,她吓的半路上藏起来了。
  陶家来人找不到逐霜,便怒而以为花盛芳包庇,用陶家法器召风袋将整栋小楼里的烛火全部熄灭,以此威慑,直到揪出了逐霜的人影,这才恢复光明。
  中间的过程并不曲折,灯火熄灭的功夫只够明圣和魔君在床上打了一小架,更谈不上有多长。
  因此客人还剩下不少,眼见没事了,照样听曲赏美人。
  叶怀遥听展榆说完了端底,“嗬”了一声,问道:“陶家来的是哪位?陶离铮?”
  用熄灭灯火作为威胁,虽然愤怒而未曾伤人,足见基本的是非观是有的。
  但整座花盛芳中客人形形色色,什么身份都有,对方却一点都不怕给得罪了,这行事又有些太过嚣张无忌。
  叶怀遥由此一推,便猜来的人多半就是陶离纵那个同胞弟弟,陶家的二公子陶离铮了。
  展榆道:“师兄逗人玩的功夫高强,料事也如神。是他。”
  叶怀遥一边走下楼梯一边看了一眼,这陶二郎倒还真是个正当好年华的勃勃少年。
  只见他锦衣玉带,相貌英挺,两道深浓的剑眉斜飞,腰侧悬一把长剑,负手站在大厅正中,被众多随从簇拥,挺拔得如同一棵小松。
  逐霜就被陶家的下人执住手臂,押在他的身边。
  旁边还有个陪着笑脸的男人,生的倒还算周正,只是油头粉面,看着便让人难以生出好感。
  据说他是逐霜的一位老相好,今夜也恰好在花盛芳消遣。逐霜原本躲在了他那里,结果被这男人反手卖给了陶家,烛火才重新得以点燃。
  这帮人开始本来是在后堂,前厅楼上的客人们虽然知道灯火灭了,也未曾看见发生了什么,还在饮酒作乐,眼下看见这么一大帮的人押着个女子出来,周围管弦声歇,立时安静。
  这样的阵势,逐霜自然挣扎不开。她低垂着头,面若死灰,好好一个曾被人趋之若鹜的美人,此刻钗环散乱,残妆糊了满脸,十分狼狈。
  叶怀遥三人下楼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姑娘面露不忍之色,上前对陶离铮急切地说着什么,显然是想给逐霜求情。
  陶离铮那一张敷了粉般的俊俏脸蛋沉着,轻哼一声,不耐烦道:“少废话,小爷要做什么,哪有你一个小女子置喙的余地!”
  万娘道:“秋纹,回来。”
  那名叫秋纹的姑娘看了逐霜一眼,还是不甘心,于是没听老板娘的吩咐,伸手去抓陶离铮的衣袖,苦苦哀求道:
  “陶二爷,奴家怎敢欺瞒于您,逐霜姐姐她真的不是什么妖邪。要不然怎会在您陶家住了那么久都没被发现呢?请您——”
  她虽然是个不通武学的少女,却说中了陶家人心中深埋的一根刺。
  堂堂修真世家,长子嫡孙竟然娶了个妖物,现今还因为纵欲过度昏迷不醒,说出去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陶离铮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对哭哭啼啼的女人尤其没有耐心,当下不容她再说下去,没等秋纹触碰到他那华贵的衣袖,已然长袖带出,一阵劲风飙起。
  秋纹直接被拍飞了出去,方向正好冲着刚下楼的叶怀遥几个人。
  展榆还是有生以来头一回和容妄不打架地安静同行,总觉得心里有点瘆得慌,担心他冷不防在后面捅上叶怀遥一刀,正在全神贯注地提防,注意力全不在陶离铮那几个人的身上。
  他察觉到有东西向着自己这边飞过来,下意识充当了保镖的职责,上前一步挡在叶怀遥前面,顺手一抓,抓住了姑娘的一头秀发。
  发髻散开,银簪当啷一声落地。
  叶怀遥:“……”
  这还不如不救呢,真作孽。
  展榆抓完之后也意识到不对,又连忙松开,甩袖在秋纹的后背上一托,扶她站住。
  第47章 照夜云天
  秋纹惊魂未定, 低头看了眼自己踩实了地面的双脚, 才意识到这是已经站稳了, 呐呐道:“多、多谢。”
  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只极漂亮的手,手指白皙修长, 将小巧的银簪子拾起来。
  叶怀遥把银簪子递给秋纹,浅浅一笑:“方才舍弟太过莽撞, 扯掉了姑娘的簪子,抱歉。”
  辉煌灯下他面色似玉,眉目如画, 姿容清华秀逸, 秋纹这一抬头就怔然忘了言语, 失血苍白的面上也不由晕上了几丝红晕。
  叶怀遥也没再多说什么,将簪子往她手里一塞, 负手当先下了楼。
  秋纹还看着叶怀遥的背影,正想着自己忘了道谢,就见最后一个下楼而来的黑衣青年经过她身畔,侧过头来, 淡淡一瞥。
  对方修眉凤目,五官亦是俊极,只是眼底却黑沉沉的一片,说不出的沉冷悒郁,与叶怀遥春风明月般的气质截然相反。
  秋纹只觉得浑身一冷,对方却根本没搭理她,只是盯了一眼她手中的银簪子, 便转过头跟着下去了。
  有了这一出,陶离铮的目光也跟着转到了叶怀遥他们三个人身上。
  大概是陶二公子很是见过一番世面,他并未向其他客人一样对这三人的容貌气质投来太多关注,仍旧板着一张臭脸,语气倒是还算客气:“请问,三位就是方才点了逐霜的客人吗?”
  叶怀遥含笑道:“没他俩的事,我点的。陶二公子有何见教?”
  容妄像是没听见他们的话,漠然走到一边的空桌前,撩袍子坐了下来。
  陶离铮皱眉道:“那我就直言了。这位公子,你应当知晓,逐霜是陶家的弃妇,害得我大哥至今昏迷不醒,她昔日的恩客都避之唯恐不及。陶某倒要请教,你为何要放着这楼里的其他人不要,偏偏选了她作陪呢?”
  叶怀遥折扇一张,在手中轻摇:“我好奇啊,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能使陶家少主都愿意为了斯人憔悴。所谓猎艳猎奇,这不是一个男人的正常心态吗?”
  他这话倒是引起了周围客人的共鸣,有人小声道:“这倒是真的,要不是怕招惹麻烦,我也想看看呢。”
  陶离铮看了他一眼,吓得那客人连忙又把嘴闭上了。
  陶离铮回转目光打量着叶怀遥,又问道:“所以,在此之前,公子与逐霜没有交情?”
  叶怀好脾气地有问必答:“素昧平生,连这花盛芳在下都是头一回进来。本想略作消遣,谁料灯火熄了,点的姑娘也被人带走,实在不走运之极。”
  陶离铮见他轻裘缓带,温文尔雅,谈吐也极是斯文,看起来同一名普通的贵介公子全无两样,疑心也消了大半。
  他听叶怀遥这样说,便道:“因为担忧兄长,今天这事确实是我办的莽撞了,这样罢,今晚所有客人在花盛芳所用的银两,全记在陶家账上。双全。”
  陶离铮冲身后的小厮示意了一下,对方立刻端着一盘银元宝奉到叶怀遥的面前。
  叶怀遥秀眉微扬,合上折扇,扇子抵住了托盘的边缘,笑问道:“陶二公子这是何意?”
  陶离铮言简意赅:“赔你的。这银两足够请动这里身价最高的姑娘。”
  叶怀遥道:“真是大方。不过银两乃是俗物,我也不是很有兴趣。陶二公子若是有心,改日在下登门拜访的时候,你留顿饭便可以了。”
  他还真敢说,陶家在普通百姓眼中属于半个仙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踏足的。
  陶离铮也不与这等无知凡人多言,干干脆脆地一挥手,收回银两,说道:“阁下能进得去门,我自然恭候。”
  叶怀遥笑道:“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展榆和容妄站在旁边,都没说什么。
  虽然陶离铮态度倨傲,但叶怀遥显然也不是吃亏的人,他笑的越好看,心里头主意越多,这点两人都很清楚。
  陶离铮办完了事转身要走,经过立在门口处的一个男人身边的时候,突然又停步了。
  展榆小声跟叶怀遥说道:“这人就是逐霜那个旧情人,为了讨好陶家,刚才逐霜躲到他那里去,他转手便将消息卖了。”
  叶怀遥“唔”了一声,打量对方。
  这男人心心念念,不过是与陶家搭上关系,此刻眼见陶二公子关注自己,立时满面激动,涎着脸笑道:“二公子,您还有什么吩咐没?”
  陶离铮盯着他的脑袋,冷声说道:“我记得曾经下令过,不许这城里有人梳留风头,因何不听?”
  听闻这句话,叶怀遥顿了顿,展榆和容妄则难得同时转过头,看了陶离铮一眼。
  旁边有个年纪略长的客人小声问道:“喂,留风头是什么东西?”
  跟他共坐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闻言道:“老哥,你也不行啊,连这都不知道。留风头可是本朝极为风行的一种男子发式,据说是从云栖君那里传下来的。”
  “云栖君?玄天楼明圣吗?”
  “那是自然,世上怎可能还有第二位云栖君?”
  对方解释道:“这是传闻中说,有回云栖君经过河畔的时候,曾经被一阵风吹乱了头发,鬓边的几缕发丝半散下来,恰好被一位词人所见,当下惊为天人,还为此写了一首小调。”
  “小调传唱出来,这发式也就逐渐被世人所模仿,在梳理发髻的时候特意留出几缕,以此为美。”
  他说着,拧了一下身边陪酒女子的脸蛋,低笑道:“这曲子流传甚广,想必翠柔也是会的?念给这位爷听听。”
  那女子含笑道:“明圣风姿人人向往,虽然没那个福气见到真人,但曲词倒确然是从小便背的熟了。全词很长,奴家念几句给诸位爷解闷罢。”
  展榆等人都知道这桩逸事,周围的其他人听说过的就不大多了,虽不敢搭言,但都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只听那女子柔声念道:“……落花飞絮,芙蓉秋水,霞浅更清绝。谪仙风采,无言心许,青丝扰情怯。便是西风多情,君华如梦,撩动云边月……”
  短短几句话,将词人见到仙人之姿的明圣时,心中那种紧张局促,魂不守舍俱都表达的淋漓尽致,叫人也忍不住要猜测,真人到底是如何的风华绝代。
  结尾更是在说连风到了明圣的身侧,都会忍不住多情起来,萦绕徘徊,“留风”这个名称也是因此而来。
  一开始问话的那名男子也不由痴了片刻,然后又问道:“那跟陶二公子有什么关系,他和云栖君有仇?”
  青年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有什么仇,这满城的人谁不知道,陶二公子对这位尊上,那可是——”
  话没说完,便听陶离铮在另一头带着厌恶道:“凭你这等落井下石的无赖,也配模仿小爷的心上人,真是污了人的眼睛!下回再让我看见,就直接把你的脑袋一剑砍下来!”
  叶怀遥、展榆、容妄:“……”
  那男人的发髻已经被拆了,披头散发,吓得连连点头。
  陶离铮哼了一声,这才带着人离开。
  他风风火火闹了这一出,总算离开,周围也才逐渐地恢复了热闹。
  叶怀遥咳了一声,道:“不关我的事。”
  他说完之后一回头,发现展榆还在,容妄却不知道哪去了,又道:“咦,邶苍魔君呢?”
  展榆道:“可能刚才被强灌了满耳朵明圣的风流逸事,实在听不下去了罢,半路出去了。”
  叶怀遥笑道:“呦,我们掌令使这话听着好酸,是不是嫉妒师兄的名气比你大?这也不难,明天我雇几个街头写话本子的书生,给你专门写几个好听的故事散播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再过上个几十年,你的‘风流逸事’就也差不多了。小鱼,你说好不好?”
  “这主意真棒,留着师兄自己享用罢。”
  展榆心不在焉地回了句嘴,又放低了声音,小声问叶怀遥:“不过说真的,姓陶的小子是怎么回事?说你是他心上人,那为什么又不认识你?”
  叶怀遥道:“我怎么知道,喜欢我的人太多了,难免会有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
  展榆深吸一口气,觉得操心的要命:“真是胡说八道,尽让人担心。陶家的事奇怪的很,你别满嘴的胡扯,自己也好好想想。万一再出点什么意外,谁受得了?这十八年,咱们整个门派上下都快跟你死上一回了。”
  展榆这个师弟活生生快要当成了爹,叶怀遥哭笑不得,扯了下他的脸皮道:
  “瞧瞧我们展掌令使这个操心。好啦,我知道了。师兄可一点都没有搪塞你,心上人什么的我不知情,至于陶家那位大公子的病,倒另有一些隐情,一会我自然会与你从头说起。不用急。”
  “这、这位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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