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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湛扬等人跟在燕沉身后罚站,他们也知道大师兄的脾气, 不敢插嘴,师兄弟之间只互相悄悄地挤眉弄眼。结果就看见叶怀遥这个小动作, 忍不住“噗嗤”一笑。
  叶怀遥无声地冲他说了句“闭嘴”。
  燕沉被叶怀遥踩了一脚,自然不会感觉不到,但面对着尘溯门和严矜等人, 他眉毛都没动一下,倒是总算开口了:“严公子。”
  方才被他探索灵识,颅中的剧痛仍然残存,严矜听到燕沉的声音,心中就是一阵畏惧。
  他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表情,拱了拱手,垂眸不言。
  燕沉道:“方才我师弟说,严公子之所以对他几次为难,是因为见到他的相貌与明圣相似,为了给纪公子出撒火,因而迁怒。严公子并未反驳,看来事实亦是如此。”
  这理由说出去确实有些见不得光,纪蓝英的脸色阵青阵白,严矜隔了片刻才低声道:“……是。”
  “好。”
  燕沉只说了一个字,但谁都能听出来,他的话语中,包藏着最为深刻的愤怒。
  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剑柄,然后只听一声嗡鸣响起,锐气迫面,燕沉的佩剑“孤雪”已然出鞘!
  以法圣的地位修为,与人动手又何须动用兵器?这把孤雪足有百年未曾出鞘,今日却要在尘溯山上一试锋芒。
  黑沉沉的剑锋对准严矜,燕沉冷然道:“接我三剑,三剑过后,此事两清。”
  在场之人无不色变,叶怀遥现在分明就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可是为了这么一件事,燕沉竟然要亲自出手!
  仅仅三剑,听起来简单,可法圣的剑法又岂是旁人可比?
  他刚才一剑就能斩杀魔龙,现在三招下来,就算严矜再怎么是他严家的心中希望,庭下芝兰,只怕也是不死也残。
  严矜面色铁青,他还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待遇,看着尘溯门那些弟子们站成一片,个个冷眼相视,他简直要怄的吐一口老血出来。
  这明摆着就是仗势欺人!
  当他身处高位,对一些小门派的弟子们任意欺压的时候,严矜觉得志得意满、理所当然。
  结果现在这种形势发生了逆转,他作为弱势的一方,被一群比他武功高、出身好,甚至连相貌都要更加俊美几分的人以不屑的目光俯视着,严矜却承受不了了,又愤怒于对方不肯让着他。
  这样的脾性,实在就是挨揍挨得太少了。
  展榆笑了一声,故意高声说道:“真是奇怪。自己比不过人家大人物英俊潇洒有气质,怀恨在心却又不敢招惹,就去找个长得像的欺负,居然还能洋洋自得。这种人莫不是脑子有病吗?”
  他一开口,何湛扬立刻会意,在旁边凉飕飕把话接了过去。
  他道:“倒也正常。这欺软怕硬,是没本事没出息的人惯爱做的事情,不过一边欺软怕硬,一边还能觉得自己很矜贵很高傲,我就不太明白了。”
  展榆呵呵一笑:“师弟啊,你要脸,不懂就对了。”
  玄天楼众人立刻故意发出一片“哈哈哈”的大笑声,还隐隐有些人嘲笑道:“家里没镜子么?也不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想跟我们明圣比,呸!提鞋都没人要你。”
  纪蓝英脸色惨白。
  严矜被他们师兄弟一唱一和,气的浑身都在发抖,只恨不得扑上去跟他们拼了,热血上涌,也拔出了自己的剑,昂然冲着燕沉道:“好,我就接少仪君三剑!”
  燕沉根本就不想跟他废话,严矜拔剑,他便视为对方已经准备好了,当下手腕一翻,当头直劈!
  “第一剑。”
  从燕沉起势的那个瞬间,周围就如同海潮狂涌一般,刹那间漫起一股惊涛巨力,剑光流转,从四面八方向着严矜狂涌而去!
  这股力量之沉雄霸道,甚至让站在周围的人都感到呼吸窒闷,不得不迅速提起真气护身,向后退去,唯独没有受到影响的,也只有被燕沉挡在身后的玄天楼众人了。
  那一瞬间,严矜瞳孔骤缩,他甚至来不及拔出自己的剑,就已经感觉到了迫面而来的剑锋。
  ——死亡的恐惧,从未有过任何一刻,同他如此接近。
  千钧一发之际,他只来得及迅速将灵力运转全身,使得自己所携带的各种珍贵符箓纷纷发出护体金光,然后,又在这一剑的攻击之下,转眼爆裂,化为碎末。
  严矜口吐鲜血,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脊背重重撞在地上,几乎爬不起身来。
  这还是在有符篆帮忙招架的情况下,法圣一剑之威,竟然至此!
  纪蓝英惊叫道:“严大哥!”
  他简直都想不通整件事情是如何演变到今日这般地步的,正想冲上去将严矜扶起来,还没来得及跑到跟前,便听到燕沉平板无波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二剑。”
  两剑之间根本没有时间间隔,这是寻仇,并非较量,燕沉自觉他也没有义务等着对方起身顺气——严矜对付他师弟的时候,可没有这么懂礼貌。
  严矜身上足足价值千金之属的符篆也算是没有平白费钱,好歹帮他挡下了不少伤害,因此虽然筋骨好像要散架了一般,内伤却不是太重。
  他心里凭着一股傲气,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爬起来,保全最后一丝颜面和骨气。
  此时的玄天楼只怕在严矜的心目中被想成了十恶不赦的大反派,他自己则是那个勇敢抗击的英雄,结果这边刚刚满嘴血沫子的悲壮起身,脚下站都还没有站稳,燕沉的第二剑已然追至。
  破云凌日,剑势如虹!
  严矜手上跟了他几百年的佩剑“喀嚓”一声断为两截,他这一回摔的更远,只觉得胸骨都已经碎了。在地上蠕动了两下,七窍出血,死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无论如何都爬不起来。
  此情此景,实在是悲壮万分,周围尘溯门的弟子无不看的心有戚戚,又恐惧难言。
  严矜好端端一个富贵公子,现在看着实在是惨绝人寰,不过在场的人都知道内情,他有今日,可全都是自己作的。
  不光自己作,还连累了尘溯门,法圣现在如此恼怒,那么,尘溯门的下场又将是什么?
  以前虽然见过明圣真容,但也只是机缘巧合,匆匆一晤,这还是纪蓝英头一次直面这个等级的人物。
  他以前只是纪家旁支的一名小弟子,在众多贵人的扶持下一步步走到今天。
  他以为严矜很厉害,以为元献已经是不可仰视的天之骄子。
  直到今日,看到燕沉出手,他才明白一个“圣”字当中代表着怎样可怕的意义。
  纪蓝英曾经想过,明圣和法圣共同执掌玄天楼,又听闻两人性情差异极大,那么处事过程中定会主张不同,按理关系未必如何和睦。
  但现在看来,他想错了。
  燕沉这样一个人,全心全意回护的,却只有明圣。他的眼睛甚至不曾像其他人投去一瞥。
  “且慢!”
  纪蓝英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冲出去,在燕沉挥出第三剑之前,挡在严矜身前,直视燕沉。
  燕沉淡淡回望,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一语发问,就好像纪蓝英只是一块不小心滚出来的石头。
  除了和叶怀遥那层关系之外,整件事跟元献的关系不大,他了解燕沉的性格,本来正默然站在旁边,结果陡然见到纪蓝英冲了出去,大吃一惊,待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何湛扬冷笑道:“纪蓝英,这事论理也有你的份,账我们还没算,你就要出来找死?”
  纪蓝英道:“何司主说的是,正是因为由我而起,所以我也应该同严大哥一起承担。还请法圣允许,我替他接——”
  “第三剑。”
  后面的“这一剑”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已经被燕沉平静无波的语气打断。
  纪蓝英光顾着慷慨激昂,自己都要被自己的勇气给感动了,没想到燕沉竟一句话都不和他说,自顾自地再次挥剑。
  纪蓝英一时骇然,他连兵器都没有拔出来,仓促之下下意识地握住了剑柄,这边长剑刚刚出鞘,已经感觉一股可以称得上是可怕的力量,重重撞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燕沉的剑招并不花哨,每一剑却都如同风雷怒涛,满地山石碎裂激起,血花四溅当中,纪蓝英手中的碎剑散落一地,身上由胸至腹,被砍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其实在场之人谁都清楚,这顶多也就是燕沉的三成力量,若是使到实处,恐怕此时纪蓝英已经变成了两截尸块。
  但饶是如此,不光纪蓝英佩剑折断,受伤见血,连本来被他挡在身后动弹不得的严矜,也被剑锋的余力掀飞了出去,这回是面部朝下,摔了个满脸花。
  就在这时,叶怀遥听见淮疆轻轻“噫”了一声,便道:“怎么?”
  “老夫记得之前与你说过,此人命格极好,周身上下笼着一层金光气运。”淮疆道,“刚刚被你师兄那一剑……给劈碎了。”
  他声音中带着十足的惊奇:“原来还能如此,这样的奇景,实在是生平所未见!”
  叶怀遥也没想到还可以这样,不由看了纪蓝英一眼,心道如果他知道自己的主角光环被燕沉这一剑被废了,不知会不会后悔刚才为了严矜站出来,这回才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严矜倒在地上,周围没人敢去扶他,他自持身份,更是不肯主动开口求助,只惦记着快点起身,也好看看纪蓝英的情况。
  但在地上勉力挣扎了几下,严矜却发现身体疼痛也就罢了,最可怕的是四肢百骸根本就软绵绵地提不起半点力气,甚至连做到翻身都不能。
  ——燕沉这三剑,竟把他给废了!
  不、这不可能。他之前还在嘲笑叶怀遥灵脉尽断,成了个无用的废人,如果让自己变成他那幅样子,严矜宁愿去死。
  他可是严家的嫡系,燕沉怎么敢!
  第25章 风流别驾
  严矜目眦欲裂,完全难以相信这个事实, 可是任凭他如何动弹, 身体也依旧丝毫不听使唤。
  这个时候,他感到一个人袍子的下摆划过了自己的脸。
  严矜努力转过头, 视线处只能看见一双黑色长靴从面前的碎石上踩了过去,脚步在他面前略顿, 似在居高临下观看他的惨状。
  严矜浑身颤栗,不光是因为疼痛, 或者说, 眼下巨大的羞耻感几乎让他忘记了身体上的痛苦。
  他毕竟出身名门望族,便是平时跋扈嚣张, 也是从刀光剑影当中厮杀过的,再疼再累也与这等被人踩在脚下的惩罚不可同日而语。
  严矜似乎感到一道道鄙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想跳起来,拿着剑把这些人都给杀了,却根本动弹不得。
  严矜的身体在地上扭动几下,握紧了拳头,强烈的自尊心驱使着他终于万分艰难地抬起头来,用一种古怪的姿势向上仰望。
  他咬牙切齿地道:“元、献。”
  出乎严矜意料的是, 元献脸上并没有他惯常露出的那种慵懒而讥讽的笑意,他的表情很古怪, 不太像是同情,竟似隐隐带着几分了悟。
  听到严矜这满怀恨意的两个字,元献如梦方醒, 却没有动怒,只是微微一哂,唇边勾起一道轻讽的弧度,说道:“可笑。”
  这两个字也不知道是在说谁,他也没有解释,踩过严矜脸侧的地面,将纪蓝英扶了起来。
  纪蓝英面色惨白,浑身发抖,站都站不稳。
  孤雪在燕沉手中一转,甩去刃上的鲜血,重新收回鞘中。
  他负着手,这才扫了纪蓝英一样,淡淡地说:“纪公子,燕沉说话,向来不做妄语,我说要严矜接我三剑,便是一剑都不能少,而你并无改变我决定的资格。”
  这话其实已经很有涵养了。他堂堂法圣,叱咤风云,说句难听点的,普通人就算是想让燕沉拔剑砍一下,都未必有那个资格。
  纪蓝英又算得上是什么东西,他说让燕沉少砍严矜一剑,难道燕沉就要听吗?
  纪蓝英咳嗽两声,吐出一口血沫子,嘴唇动了动。
  他的伤口已经被元献点穴止血,但伤势实在很重,一时间疼的发不出来声音,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后悔刚才贸贸然冲出来挡剑了。
  元献道:“燕大哥,事情的内情我也听说过一二,严矜最起初的作为确实是为了给纪蓝英出气。但实话实说,开始纪蓝英于此事并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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