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他为什么对我有如此大恶意,我笑了笑:“那不是正好,没半点威胁。”
“菟丝子生的久了,同样能绞杀人。”他淡淡道,“我叫陆惊帆。”
“许俊彦。”
“俊彦……可惜寓意是好的,不知道你当不当得起这个名字。”
俊彦的意思是才貌超群、千里挑一的人才,我清楚自己不大配得上这个名字。
但被人直白的说出来,联系下午数次针对,到底生出了几分怒意:“惊帆还是古代名驹,陆哥难道能跑得一样快?给你取名时父母没想过吗?”
他顿了顿,苍白的脸上有些感伤:“我是孤儿,名字是老师起的。”
“……抱歉。”
我从小没有父母看顾,无比了解其中酸楚。原本只是想逞口舌之快,并不愿戳人伤口,心里对陆惊帆生出几分同情,连忙道歉。
“我怎么会怪你。”
他感慨得莫名其妙,仿佛大有深意。我有意探究,余光看到杨沉和哥们走进客厅,只好站起来向他迎去:“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们非要看那几辆新车。”他手里转着车钥匙,揽过我肩膀,“累了一天,咱们回家。”
考虑到杨沉没倒时差,这时候表面看不出疲态,精神也快撑不住了。他开车一向恣意妄为随心所欲,为避免给交警添麻烦,回去的路上由我驾驶。
我开得平稳,杨沉靠坐在副驾驶。他半合着眼,放松下来后神色里带出倦意。
我装作随口说:“这次回国是怎么了?”
他懒洋洋的看我,窗外的车灯闪过,偶尔为俊美的脸增添几分如真丝幻的光影:“我爸在国外呆太久,家里那群人不安分,用点手段就行。”
“真没事?”我问得关切,“你一下飞机就叫那么多朋友商量,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问题。”
“没事。真有什么事,也不会苦了你。”
杨沉语带调笑,声音却慢慢低下去:“国内的问题我会尽快处理完,等那边项目稳定,我带你度蜜月……”
车内安静下来,我侧过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第160章
我毫无睡意的从床上坐起,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从杨沉随手放在桌上的烟里拆了根,夹在指间点燃,站在阳台望着灯火通明的城市发呆。
杨沉到公寓时困得厉害,匆匆洗漱后直接睡下。
我作息早就混乱得一塌糊涂,之前来时匆忙,忘记带药物助眠,越躺越清醒。好不容易迷迷糊糊阖眼休息片刻,在凌晨两点醒来也不觉意外。
身后传来脚步声,杨沉打了个哈欠,将薄外套甩我怀里:“大晚上不睡觉欣赏风景,你也不怕着凉?”
也许是夜色使人心情平静,我接过外套穿上,对他笑了下。
他转身不知去做什么,过了片刻,竟将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递到我手边:“快喝,喝完睡觉。”
我刚准备说话,杨沉却揉了揉额头不耐烦道:“半勺蜂蜜,我已经加过了,温度刚好能入口。”
“……谢谢。”
他站到我身旁,看了一会儿后侧头问:“许俊彦,你在想什么?”
“很多事。”我说,“对你来说很简单的东西,我要想很久才能得到答案。”
杨沉忽然伸手指了指天上那轮正在散发柔和光芒的弯月:“高中毕业宴会结束的时候,我背你回家,你说了许多胡话,还问我为什么月亮不是圆的。”
他的眼睛微微发亮,我弯了弯嘴角:“你怎么回答?”
“我先和你解释了月亮的运行轨迹,你说听不懂。然后我又通俗易懂的讲了一遍,一回头,你早睡着了。当时特别想把你揪起来揍一顿,你说我和一个醉鬼解释个什么劲?”
他顿了顿,似乎叹息了一声:“说这些没意思,反正你不记得。”
“真可惜。难得你对我那么好,我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杨沉的喉结上下滚动,他默了片刻,艰涩的说:“当年我不应该……对你那么坏。”
“不用说这种话。真的,都过去了。”
我想了想,解释道:“坦诚来讲,之后我对你做的事也没好到哪里去,现在谁也不欠谁。以前不全是你的错,你我性格如此,注定要走到这一步。”
“……有一年你生日,我提前几天找了理由回国,每天跑到你们学校溜达。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希望凑巧遇到你,又不希望你知道我是特意回来。”
我有些惊讶的挑眉。
他俊美的脸上浮现一丝自嘲神色,下颌线条干净流畅,显出几分成熟男人的稳重:“看到你和同学一起出校门,有人搭你肩膀。我特别生气,想冲下车打开他的胳膊,又觉得高兴,因为你看起来很受欢迎。”
“除了紧紧抓在手心,我不知道怎么爱人。”他声音里的哽咽在寂静的深夜格外鲜明,我们都装作没有听见这份不合时宜的脆弱,“许俊彦,你就不能再等等我吗?”
我想起杨沉刚回国时我们见面,尽情做爱,拥吻彼此。结束后他欲言又止,说和我做炮友太久,要改变身份。
我心里憋着一股气,装作无所谓的说分开也好。
是真的没有注意到他的惊愕,没有看到他眼底迟疑的挽留?
不是的。
杨沉暴躁、自我、手段强硬,我敏感、自卑、想得太多,做不到一如既往的包容,等不到他变温柔的那天。
过去太深太多的伤口、不同的人生观念、一次次令人失望的举动……为什么总在无可挽回后才想起道歉?
毕业后醉醺醺的夜晚,我要他去追逐遥远的月亮,酒醒后独自嚎啕大哭。
太迟了。
即使他那所纯金打造的殿堂里有了我的位置,我亦不敢再落座。
“有点困。”我仰头喝完牛奶,“回去休息。”
是命。
次日杨沉没有去公司,留在家里处理公务。
我这段时间还算清闲,加上他想我留下,于是看完文件后呆在厨房里煲汤下厨,权当放松心情。
杨沉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打电话,厉声和人说着什么。烟一根接着一根抽,眉头紧紧皱起,烦躁的模样十分吓人。
“不是说能应付得来吗?”过去送水果时我说,“怎么了?是公司的事?”
“是那群蠢货找骂。”
他露出一个充满恨意的冷笑:“我爸娶的小三胆小如鼠,听人说这个项目不一定能成,一个劲撺掇其他人生事,人没死,她倒急着分家产。”
“你跟她生什么气,划不来。”
杨沉揉了揉眉心:“你知道的,我爸那个项目太惹眼了,很多地方都要周旋,他叫我尽快回去帮忙。偏偏这时候被人扯后腿,我心里烦。”
“那边进展怎么样?”我装作无意的问,“要是拿到手,你们家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总体还行。但牵扯到的东西太多,有些关卡实在难啃,要费点功夫。”
他没有劝说杨叔叔放弃的意向,怎么和宋澄预测的态度完全不同?
我犹豫了下:“你之前不是说担心风险,想叫你爸再考虑考虑?”
“为了规避眼下虚无缥缈的风险,让其他人撤资,他们不会同意。我开会讨论过这件事,又不是一言堂,总得尊重不同意见,更何况现在做决定的人不是我。”
杨沉神色晦暗,似乎不想多谈。他手里转着一支笔,转移话题道:“对了,你表哥跟我一起回国,你想见的话可以联系下。”
“没有见面的必要。”
我自认对许育城仁至义尽,作为他的棋子,吩咐我做的事也都一一完成。
我许诺过回报他的恩情,走到这一步并不怪他,只不过仍想给彼此留下一份微薄的兄弟情分。
“之前还执迷不悟,这才多久,你想开了?”
杨沉抬眼看我,满意的颔首:“不见也好,免得被他吃得骨头都不剩。我早就说过,许育城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回要不是赵远非给我推荐,加上他确实有点本事,我也懒得搭理。”
我心里微微一动。
出了二姨的事,明面上的替罪羊是我,然而老爷子和舅舅真的不知道是谁背后支持她吗?
许老爷子和许育城谈话很久,又让他搬出主宅,是不是暗示不会支持他?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许育城绝对希望杨家这个项目能进行下去。
毕竟他想做出一番事业证明自己有能力继承许家,必然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也是他立刻拿出诚意投靠杨沉、跟着一起出国跟进项目的原因。
杨家一旦抽手,他付出的所有皆成泡影——他不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赵远?”我说,“我没听你提过,你和他很熟?”
“不是朋友,只是合伙做事,欠了几次人情。”
赵远和许育城从小交好,他的言谈中或许有许多刻意影响杨沉的人为因素。
我知道很多时候人被挟裹着才做出某些决定,杨沉未必是真的看好项目前景,但周围人和他父亲都执意前行。
他固然天才,然而太过年轻,缺少历练后取得的地位,因此不得不让步。
说不清心底什么情绪,我很想提醒,却无法开口。按照宋澄的计划,杨沉现在的反应简直再好不过,甚至不需费心多做什么。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弱肉强食是商界常态。
我不能为了一时恻隐破坏这一切,不能愧对宋澄的信任。
“中午我做饭。”我垂下眼睫,“做你喜欢吃的菜。”
……杨沉,抱歉。
窗外连着下了几天的暴雨不见停歇,阴云笼罩天空,天气闷得让人浑身不适。
杨沉多是待在书房,不断有朋友过来商议事情,今天来的是那个看我不爽的陆惊帆。
他告诉我陆惊帆是他的大学校友,十分出色,因为身体原因辞去国外高强度的工作。杨沉正缺人手,特意请他来帮忙。
陆惊帆父母双亡,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大概是以前吃了太多苦,所以发达后性格略微古怪。
他洁身自好到近乎严苛的地步,见过太多次合作伙伴被身边人影响决策,又听说杨沉肆意放纵的名声,才会针对我。
这话无法解释陆惊帆之后对我的莫名态度,我心存疑虑,不太愿意和他碰面,干脆在他来之前出去。
雨下得太大,我没有玩乐的想法,准备去公司看看。
开到半路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是许育忠打来的。我觉得颇为奇怪,许育忠一向不联系我,有什么话都靠许育城传达,今天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