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是越解释越乱,可不解释,在娘亲那里已经全然会错了意。
误会他不怕,若是误会苏墨,便无异于为日后埋下一颗种子,迟早生出间隙。若再出些纰漏,误传到国公爷耳中,国公爷听了,彻底恼了,只怕这婚事兴许就真的黄了。
钱誉深吸一口气,平静道:“娘,我同苏墨是相互倾心,我的确偷偷亲过她,却也仅是如此而已……”
靳夫人眼中氤氲敛了敛。
钱誉笑了笑,轻声道:“娘亲,苏墨可以作证……”
一句话,四两拨千斤。
靳夫人恼火。
钱誉搭上靳夫人肩膀,拥了拥:“娘,便是你儿子没有分寸,苏墨也有分寸,等你见过她,你便会喜欢她。”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钱誉是有意讨好。
靳夫人脸上才有了些许笑意,片刻,又微微拢了拢眉头,叹道:“看来是娘亲多虑了,只是,今日国公爷和梅老夫人亲自上门,说是拜访你外祖父,实则都在仔细打量你爹和我,也有意寻了不少话同你爹和我说,看看我们是否是好相与的人。”
钱誉这才明白其中缘由。
靳夫人又道:“国公爷何等眼力,我们家原本如何,便也表现如何,国公爷同梅老夫人自然也看得出来,许是这关应当是过了,国公爷才会同你外祖父提起白小姐的亲事来,说这些年他一直千挑万选,就想挑一中意孙女婿的,要品性好,有才干,家中和善,是否是军中出身,他并不在意。你外祖父便得了其中意思,也有意无意说起你来,梅老夫人接了话去,说钱誉这孩子她倒是喜欢,说了些早前在朝郡见过你的事。”
言及此处,靳夫人轻叹,“要不娘亲先前怎么担心?梅老夫人这头越偏袒你,便越是说明国公爷和梅老夫人今日是来府中定你二人婚事的。早前你外祖父也说起过,国公爷并非是好糊弄的人,若是他没有心思,便是宫中都不敢随意给白小姐指婚。你外祖父说昨日带你去见国公爷,国公爷虽是应了来钱家过年,但事关你,国公爷一概口风紧,你外祖父昨日便还在愁着,年关时候要怎么给国公爷吃颗定心丸,却没想到今日,国公爷和梅老夫人会主动提及这桩婚事……”
所以,靳夫人心中才起了担忧。
一夜之间,变化如此大,靳夫人能想到的便是最合情理的猜测。
而此事钱誉已澄清,靳夫人却忽得也摸不透国公爷的心思:“誉儿,你昨日同外祖父去见国公爷的时候,可是做了何事,让国公爷另眼相看?”
钱誉少付思忖。
他是同苏墨去打听了鲁家之事,但鲁家之事于国公爷而言,分明入不得眼,便是梅老夫人这处,也可能是费力不讨好之事,国公爷和梅老夫人断然不会因此事而垂青于他,将他同苏墨的婚事定下。
至于打听了鲁家之后,他便带苏墨去了老宅。
老宅之事……苏墨也不会同国公爷提起。
而后便是同苏墨一道回驿馆,正好遇到国公爷送外祖父,这期间也无异样,他也想不到国公爷态度忽然转变的缘由。
国公爷和梅老夫人今日还在府中,苏墨他今日也尚未见过,也不好妄下判断,只得先让一侧的尚在思忖的娘亲先宽心,轻笑道:“许是,苏墨昨夜同国公爷促膝长谈,说动国公爷也有可能。”
靳夫人微顿,钱誉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
国公爷在外如何,这孙女始终是自己最亲的人,若真是自己孙女喜欢的,国公爷忽得心软了也有可能,所以今日才拉着梅老夫人一道来,便是想看看钱家家中之人……
见靳夫人脸色缓和了些,钱誉适时道:“走吧,国公爷和梅老夫人尚在府中,耽搁久了始终不好,我也去见见国公爷和梅老夫人。”
靳夫人颔首。
钱誉搀了靳夫人出西暖阁,往大厅走去。
西暖阁离大厅不远,很快便到了大厅外。
厅中还有笑声传来,钱誉听清了其中外祖父和父亲的声音,因是气氛尚佳。
这一路从西暖阁过来都在同靳夫人说话,倒也不觉得紧张。
眼下,国公爷和梅老夫人就在厅中,厅中似是相谈甚欢,钱誉想起方才自娘亲口中说出的“婚事”二字,才忽得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暗喜,欢喜,狂喜,又并着心中突如其来的忐忑,紧张,就似从未有过当下这一刻的心情,却还要将这些情绪通通压抑回心底。
还不能让爹娘,外祖父担心。
他跟在靳夫人身后,深吸一口气,迈入厅中。
见靳夫人领了钱誉入内,厅中先前的说笑声便忽得止住。
钱誉只觉一颗心砰砰砰,似是要溢出胸膛。
还未拱手行礼,就听外祖父朝他道:“誉儿,你来得正好,好好向国公爷和梅老太太磕头谢礼。”
靳老将军此话一出,钱誉抬眸微顿。
靳老将军笑道:“国公爷和梅老太太方才已答应将苏墨许配给你。”
钱誉眼中微滞,似是有些未及反应。
“誉儿!”钱父提醒。
大厅中,靳老爷子算是钱家长辈,坐的主位。燕韩以右为尊,国公爷和梅老太太是贵客,便在右侧位置落座,钱父和靳夫人则在左侧位置落座。
钱父提醒,钱誉才回过神来。
快步上前,微微掀起衣摆,正朝着国公爷和梅老太太双膝下跪,还是未曾抬眸,拱手道:“钱誉谢过国公爷,梅老夫人。”
国公爷倒是没说什么。
梅老太太已笑呵呵道:“好孩子,快起来。”
便是如此,钱誉还是没有起身。
梅老太太唇畔轻抿,又转眸看向国公爷。
钱家是知礼数的人家,也素有教养。
钱誉没有得了欢喜便得意忘形,国公爷未开口,他便未起。
梅老太太心中欣慰。
国公爷的脸色也很是微妙,正好饮了一口茶,便放下手中茶盏,轻声朝面前道:“誉儿,起来吧。”
国公爷这声“誉儿”唤出,钱誉便是低头垂眸着,都愣了愣。
“誉儿”已算近称。
国公爷惯来讲究亲疏,便是他早前一句“后辈晚生”国公爷都能道出其中差别,钱誉之后便未曾逾越过。
国公爷是头一次如此唤他。
钱誉愣住。
钱父和靳夫人也都迟疑,还是靳老将军最先反应过来:“誉儿,国公爷都唤你起身了,你还愣着做什么?”
钱誉才收回了心思。
国公爷已然开口,他若是再迟疑便是失礼。
“多谢国公爷,梅老夫人。”他虽起身,还是躬身拱手,深深鞠了鞠躬才抬眸看向国公爷和梅老夫人。
梅老夫人自是一脸笑意,国公爷也难得唇畔勾勒。
梅老夫人朝钱誉笑道:“我同国公爷都改口唤你“誉儿”了,誉儿,你口中这“国公爷”和“梅老夫人”何时能换一换?”
梅老夫人一袭话说的似是玩笑话一般,厅中都笑了起来。
但厅中都是明眼人,也都听得出来梅老夫人这袭话是特意给钱誉寻台阶朝国公爷改口的。
钱誉看了看梅老夫人,梅老夫人笑着颔首,眸间都是肯定。
钱誉也转眸看向靳老将军,靳老将军也朝他使了使颜色,钱誉复又拱手行礼:“誉儿见过……爷爷……,外祖母。”
虽是在“爷爷”这两个字的时候顿了顿,是怕国公爷打断,但国公爷这里并无旁的声音,钱誉才唤了后面那声外祖母。
梅老夫人这回没有先出声,而是瞥目看向一侧的国公爷。
国公爷轻声道:“好。”
国公爷这一声再简单不过的“好”字,便是应了他的身份。
钱父和靳夫人四目相视,都欣慰一笑。
钱誉指尖颤了颤,心底的欢愉似是要冲出喉间,却还是强压回心里,只带着眉间掩不住的喜色,折回了钱父身后站着。
厅中都是长辈,他没有落座的道理。
站在钱父身后,正好合时宜。
钱誉却还有些恍惚。
自今日家中派人来老宅寻他,到方才他唤了声“爷爷”和“外祖母”,国公爷应了,他的心情好似从低谷一跃到了九霄,若说不恍惚才是假的。
方才之后,厅中长辈相互夸赞了几句家中后辈,钱誉都未听进去。
隐在袖间的指尖狠狠掐了掐掌心,掌心的疼痛之意传来,才敢确认先前发生的幕幕真的不是在做梦。
钱誉心中唏嘘,既而垂眸,好似这几月以来,心底的欢喜也好,颓然也好,私募也好,叹息也好,似是终于找到了出处。
只恨不得痛饮一翻,醉到明日方休。
思绪之际,忽然闻得靳老将军笑道:“老白,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靳老将军昨日便如此唤过国公爷,这厅中也不算意外。
国公爷看他:“都已是儿孙亲家了,老靳,还有什么话不当讲?”
国公爷言罢,厅中都是笑意。
靳老将军捋了捋胡须,眸间带着笑意,直接切入正题:“老白,我也是想说,既然儿孙之间的婚事已经定下,你,我,老太太又难得聚在一处,不如,今日就将这好日子挑了,定下来,再看看燕韩和苍月国中有何不同讲究,都一并定了,也好先操持准备着。燕韩同苍月毕竟隔得远,日后要再寻到时日凑在一处也不是容易的事。誉儿的爹娘去趟苍月倒是容易,只是我这做外祖父的,也想尽尽心意,便不是这般容易了。”
靳老将军所言不无道理。
今日将婚事定下来,倒是可以往后再斟酌日子,钱父钱母去一趟苍月也是应该,可要靳老将军再从长风去往苍月,这其中便不单单是时日问题了。
这算是靳老将军的不情之请。
钱父钱母对视一眼,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照说国公爷已开了口,这婚事便是板上钉钉了,可这亲事的日子一日不定下来,便一日都可能反复,靳老将军心知肚明,所以才会借口日后难凑到一处,却又想张罗钱誉的婚事这么一说。
钱父钱母心底澄澈。
这话老爷子问起来倒还得当,他们问起来则实有不便,老爷子心里明镜着,才会趁着国公爷今日在府中,一并提了。
这是为他们这些做子孙的考虑。
靳夫人看向靳老将军,心底微暖。
钱父便也有了立场附和:“岳父说的是,国公爷同岳父都是家中长辈,若是能趁今日,国公爷同岳父都在,做主将这亲事时间定下来,我和誉儿的的娘亲也好依照操办,最重要的是,双方婚事礼仪怕是有所不同,若是将日子定下来,国公爷和梅老夫人也看看苍月国中的讲究,我和誉儿娘亲便按国公爷和梅老夫人意思准备了。”
钱父言辞恳切,也将意图补充得清楚。
靳夫人也跟着莞尔点头。
意思是,全凭国公爷和梅老夫人做主。
虽是苏墨嫁入钱家,但钱家却处处思量周全,也让梅老太太和国公爷挑不出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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