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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固问:“毛家是哪个毛家?”
  谢玉璋道:“是佐州毛氏。”
  李固问李卫风:“礼部郎中毛利是否佐州毛氏?”
  李卫风:“是……吧?”
  谢玉璋主动揽下来:“这个事,我去问问舅舅吧。他一直在云京的,这些年动荡,云京的事,再没谁比他更清楚了。”
  皇帝既许诺了她,不管李珍珍什么心思,谢玉璋便都不怕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既知李固如此重视家人,谢玉璋便想做点什么,既酬他对自己的好,又为自己积攒圣宠。
  果然,她主动揽下河西郡主的事,李固脸上虽然依旧没什么变化,但谢玉璋就是能感觉得出来,他的心情变好了。
  看着时间近了午时,谢玉璋起身告退:“惦记家中妹妹,心中不安。”
  李珍珍颇慈爱,道:“那快回去吧。唉,这孩子要好些了,也告诉我一声,让我安心。”
  谢玉璋谢过贵妃,李卫风也抬屁股:“那我也……”
  李珍珍喝道:“你给我坐下,饭都不吃就想走?”
  李固站起来:“我还有事,七哥陪大姐吃饭。”
  李卫风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固和谢玉璋一起离开了。
  李珍珍问他:“你今天怎么跟永宁一起来了?”
  李卫风道:“赶巧了。”
  李珍珍眯眼看他,道:“老七,你当我傻?永宁就是那个人吧?”
  李卫风知道瞒不过,叹了口气:“是。”
  要不是座位隔得远,李珍珍就要去戳他的脑袋了:“你既知道,还和她共进共出?”
  李卫风只梗着脖子作一副傻样子,瓮声瓮气地说:“我们又没什么见不得人。”
  李珍珍要气死:“谁跟你说这个。她难得进宫,你给十一留个空子行不行?”
  然而李固和谢玉璋之间已有约定,李卫风却不会告诉李珍珍。
  更不会告诉李珍珍,谢玉璋这样一个漂亮的孀妇初到云京立脚,他在宫外多照应些,李固是默许的。以他们两个人的默契,这些事甚至都不需要李固特别去交待他。
  李卫风军功对得起爵位,用心对得起帝宠。
  谢玉璋跟着李固出来,这一次李固走得倒不快,她正常速度便能跟上。谢玉璋便与他并排,落后半步跟着。
  李固问:“你妹妹可需要让太医看看?”
  “臣妾正有此意呢。”谢玉璋道,“只她现在在我府里也惊惧不安,我只恐怕她乍见生人不行,想过些日子将她安抚好了,再哄着她让太医看看。”
  五品以上官员可以请太医问诊,谢玉璋是正一品的公主,这些事她自己便可以做。
  李固点头,没再就此事多说什么。
  待走到岔路口,谢玉璋福身告退,李固道:“囡囡是我甥女,她的事你上心。”
  谢玉璋笑道:“打算出宫就去舅舅家呢。”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
  那年夏日,她骑装的裙摆像花一样散开,仰头对他笑,也是这般明媚,好像发着光。
  一个人怎么能笑起来如春光绚烂,哭起来却又那样让人心碎呢?
  但不管怎样,她如今还能这般笑着。
  李固负手,心中笑叹,欣慰道:“去吧。”
  谢玉璋果然上心,出宫便去了杨府。杨长源此时自然还在门下省当值,但这些事便是问杨夫人亦是一样的。
  果然杨夫人知道得很清楚:“毛家还在。毛佐州现在是礼部郎中,他兄弟是集贤殿直学士。唉,比不得从前的风光了。”
  谢玉璋便陪舅母吃了午饭,又在杨府歇了个午觉,醒来收拾了一下,看着接近申时,便去了毛府。
  毛家两兄弟散值回府便听说永宁公主来访,都感意外。
  待二人到了正堂,三人见过礼。谢玉璋对毛郎中称“毛大人”,却对毛学士称“老师”。
  毛学士亦感伤:“公主还记得臣。”
  昔年宫中,陈淑妃之女安乐公主硬要跟着皇子们一起读书,又不想自己显得刻意,便拉着谢玉璋一起。
  毛学士当年亦是皇子们的讲师之一,谢玉璋曾上过他的课。只她不如安乐能坚持,上了一阵子,便开始逃学了。
  分了宾主坐下,问起来意,谢玉璋笑道:“今日里入宫给贵妃请安,说起了河西郡主……”便把河西郡主想附学的事说了。
  河西郡主改姓了李,是李铭遗世骨血。谁人不知今上对义父李铭何其尊敬,登基后的第一道旨意便是追封李铭为河西王,又为李铭修陵寝。要知道,通常新皇帝从登基开始,就该着手给自己修陵了,可李固是先修李铭的。
  就因为永宁公主谢玉璋在御前提了毛氏族学,一张大馅饼便这么从天而降。
  毛氏兄弟又惊又喜,如何能不接。
  待谈妥,两人亲自将谢玉璋送到大门,深揖施礼:“多谢殿下了。”
  谢玉璋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帮不上什么,只帮陛下和娘娘跑跑腿罢了。到底还是毛氏望族的底蕴,陛下和娘娘都乐意的。”
  她骑着高头大马离去。
  毛学士道:“想不到啊想不到。”
  他叹道:“再想不到当年那上课打瞌睡的小殿下,如今变成这样。”
  毛郎中袖手,赞道:“举止翩翩,不拘形迹。亏得是个女郎。”
  毛学士亦叹:“亏得是。”
  若是谢家的郎君有这般气度,怕是缩在逍遥侯府里也没法善终了。
  谢玉璋回到公主府,林斐正在教嘉佑打络子。
  谢玉璋惊奇:“嘉佑竟学得会?”
  林斐无语:“当谁都跟你似的?学什么都没耐性。”
  当年谢玉璋打络子,热度超不过一炷香,等那许多丝线在手里纠结成了一坨,她就没兴致了。
  “我们嘉佑啊,可有耐心了。”林斐夸道,“比她姐姐当年强百倍。”
  谢玉璋讪讪。
  嘉佑听见“姐姐”这个词,抬眼看了谢玉璋一眼,又垂下眼去。
  林斐问她:“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又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谢玉璋道:“哎,我给陛下跑腿出力去了,累死了。”
  待知道河西郡主的情况,林斐叹道:“这位郡主不知道面对陛下又是什么心情呢?”
  河西郡主本该姓霍,出自凉州霍氏,是河西数一数二的著姓。如今,这个姓氏整个都没了。
  不比许多世家在某些特定时期或收敛或避世,等着以后翻身。霍氏和王氏被李固杀了个干干净净,已经从世间彻底消失了。
  “万幸她那时候小,应该记不住。”谢玉璋道,“她既跟着母亲生活,还是受母亲影响大。咱们李娘娘在宫里呼风唤雨,舒坦得紧,我看不会叫河西郡主对霍家生出什么追思的。”
  烛光匕影的迷案真相,只有河西的一些当事人才知晓,因为涉及李珍珍的夫婿、河西郡主的父亲,没有人会把真相说出去。
  众人只知道在河西之乱中,霍王二家站了李二郎,因此被李固灭了满门。李固也因此有凶戾之名,被诟病为杀性过重。
  林斐在谢玉璋府里用了晚饭,两人哄着嘉佑回房。
  林斐握着嘉佑的手,问:“今天可以自己睡吗?”
  谢玉璋不忍,想说话,林斐以目光止住了她。
  嘉佑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林斐很高兴,夸了她,又道:“值夜的人便睡在脚踏上,你害怕了便喊她。”
  谢玉璋送林斐到大门口。
  林斐道:“珠珠,升平十二年你做了那个梦,也是夜夜惊惧的。可你自己走出来了。嘉佑也一定能走出来。”
  谢玉璋这些年,已经渐渐将从前那些阴霾的情绪都抛到身后了,已经甚少再露出难过的神情。
  可夜色里,她的眼睛流露出悲伤:“可我希望,她能走得更轻松一些。”
  林斐道:“你尽力了,福康的事不是你的错。”
  谢玉璋点头:“我知。只是……”
  “福康她,是个多么好的孩子啊。”
  待送走林斐,谢玉璋还是又去了嘉佑的房中。
  “这个给你。”谢玉璋又拿了数颗夜明珠出来,以半透明的纱囊装起来,放进嘉佑枕头侧面的小抽屉里。这袖珍小屉本来是用来放香丸的。
  “若晚上怕了,就取出来,就更亮了。”谢玉璋摸着嘉佑的头说。
  第二日,谢玉璋带着毛郎中的夫人入宫去见李珍珍。
  不想崔邓二妃都在李珍珍宫中。听得她来,李珍珍笑吟吟地道:“快请。”
  二女目光都朝门口投去。
  那女子肌光胜雪,身姿轻盈。
  穿的衣裳明明不是时下的流行,却没人会觉得不对、不好。只因不管什么衣裳穿到她身上,便都好看。她根本不需要追什么时兴。
  崔、邓二妃都相信,很快,云京就会流行起这种贴身、飒爽的剪裁风格了。
  第116章
  公主和四妃其实都是一品,品级上来说,是一样的。
  但即便是同级官员,也有冷衙门热衙门的区别。一边是外姓公主、亡国之女,一边是皇帝的姐姐和枕边人、皇子们的母亲……谢玉璋从来也不会真的当自己就能和四妃平起平坐了。
  她率先给三人福身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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