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原地后,宁姝等了片刻才等到那位老人慢吞吞出现,依旧弓着腰,但精气神明显比刚才还差了些,抱着拂尘的手背在微微颤抖,似乎刚经历过什么。
聪明如宁姝,很快明白过来:“谢谢先生救我一命。”
老人眼皮抬起,不屑地扫她一眼,捡了个布满灰尘的板凳坐下:“别费心思同杂家套近乎,没那个用处,杂家今晚是看在旧主的面子上才助你一把,现在尸你也看过了,地儿你也闯过了,赶紧走吧,别再碍杂家的眼。”
敏锐地捕捉到某个关键词,宁姝心中一跳,试探的词在心里滚了三滚,最终隐晦道:“敢问先生是何年份入的宫,在宫里怕是已经劳苦了几十年吧。这吉安所并非颐养之地,为报今日先生搭救之恩,小女愿将先生以长辈礼侍奉终老。”
老人敏锐至极,似乎一下就猜透了宁姝的算盘,冷笑了一声斜眼觑她:“拐弯抹角地想打听什么,在杂家跟前儿耍这些小花招,再不走,杂家可就不能保证你的安危了。”
老人挥着拂尘,起身送客。宁姝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悻悻地随他沿着原路自角门离开。在跨出角门时,宁姝想了想还是决定再次向老人致谢:“不管是何缘由,先生今日助我是真,救我是真,宁姝铭感五内。”说着朝着他的背影深深弯腰,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就在角门将合,宁姝提步欲走时,里面的老人忽然停了动作,从门缝里露出一只眼睛,沉沉道:“等等。”
宁姝愕然抬头。
“看你这女娃娃还算懂些礼数的份上,杂家勉强同你啰嗦几句:皇家的事,除非你有三千条命,少搀和。有些事,问多了就要捅破天去。”
一声闷响,门缝紧闭,再不见一丝声息。
什么意思?
直到跟徽墨、长平在约好的地点碰头,宁姝的眉头都未见松开,心里反复琢磨着这两句莫测的话。天早就在无声中亮了起来,旭日将出,将天边染成一片微红。
就着那抹微红,长平眼尖地拉住她的手臂:“呀,你胳膊怎么又受伤了!这么长!”
徽墨凑过来皱眉:“这伤口薄且锋,明显是剑气所伤!我刚才潜伏在吉安所附近,听到里面传出的躁动,是不是有人察觉了你的踪迹?早知道我怎么都该跟你一起进去的!”
宁姝还在思考这一夜所发生的事,无数繁杂的思绪在她脑中碰撞飞舞,信马由缰,看似每一个都毫无关联,但冥冥中她感觉似乎已经摸到了这一切的边缘,只待一根线头将它们全部串联。答案,像一位害羞的新娘,与她只隔着一张红盖头的距离,却始终隔雾看花。
她拼命地想着,随口作答:“多一个人反而多一份危险,只是一道小伤而已,我没事。”
晨曦的微光里,她死死地站定,一动不动,逼迫自己的脑自己的心不停转动,不得有一丝懈怠。
梅花吻、小周后、先太子、头顶月、深宫乱、旧时主、帝后妃、吞天火、血海仇……一幅幅画面如走马灯般轮番在她眼前忽闪而过,笑着,哭着,闹着,疯着,万绪千头,死死纠缠。
是的,她知道的,她知道的,谜底就在她的脑子里,她肯定知道的!
就快了,就快了!宁姝,你拼命想啊,你可以的,就快想出来了!
“没事什么啊,这么长的口子得赶紧上药包扎才是,没准那剑上还涂了什么毒呢,你自个儿的身体怎么这样不上心?”萧长平怒其不争,碎碎念,可她嚷嚷半天宁姝没有半点反应,已然陷入魔怔。
萧长平直跺脚,伸手拉她:“喂,你不是吧?怎么一句话不说?难道你五感也被陨了?还是那剑上真有毒?啊徽墨,你看她这样子怎么办啊!我就说那吉安所里阴气森森,挤满了鬼魂,她不是被恶鬼夺了舍,不是宁姝了吧?求你了,快醒醒!你要是真傻了,本公主可怎么给世子,给国公夫妇交代啊!”
宁姝冷不防被她拉了个踉跄,从出神中猛地醒悟过来。
一道冷光在她脑中冷不丁滑过,仿佛一根银针,游鱼般在那千头万绪中滑过,将所有繁杂无序的线头统统钩成了一幅暗红的刺绣。闻着那刺绣的味儿,藏在暗处的棺材动了一下,里头的人推棺坐起,朝着她露出一个莫测的微笑。
“我明白了,”她喃喃自语,脸色煞白,“一切我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