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成还未屈膝,沈嫣已经噗通一声重重地磕在了他面前,一下,两下,三下,声声如雷,砸在这片遭受风雨侵刷被数百万次踩踏坑坑洼洼的青砖上。
“一直以来您虽然都在跟女儿置气,怨女儿违逆世俗,不顾纲常,硬要行那医道,并为此数次扬言要与女儿断绝父女关系,可女儿知晓,其实父亲心里再疼爱女儿不过。
您阻止女儿行医,乃是因为那是一条极艰难的小道,自讨苦吃不说,还极易遭人指指点点,成为他人口中的笑柄异类。从小到大,女儿被您捧在手掌心如珠如玉地长大,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女儿被人欺负,受人白眼。
女儿知道,无数次当女儿在医堂里坐堂看诊时,您就遥遥地站在医堂外悄悄看着女儿,一言不发,站了许久又叹着气离开。女儿也知道偶有一些地痞流氓过来寻衅,趁机对女儿不敬,都是父亲您暗中替我收拾了那些人。女儿还知道,医堂有一阵药材短缺险些开不下去,是您暗中批了条子,给了我们一条活路。这些女儿知道,女儿都知道。
父亲的恩情,女儿无以为报,女儿给您磕头了!”透明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大颗大颗落在地上。
看着她肿起的额头,哭红的双眼,沈泽成心痛得不行,忙伸手要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我的宝贝女儿,我的心肝啊,你快起来,这是要心疼死为父啊。”
却被沈嫣摇头拒绝,她往后膝行一步,又磕了三个头,她望着谈思危的方向,泣不成声,倔强决绝:“女儿不孝,这次要再违逆您一次了……这次我要跟他,一起走。”
沈泽成就这短短的一天老了五岁,枯藤老树亦踌躇:“你要是跟他走了,那你的名节可就毁了!况且他如此重伤,生死不明,万一他撑不过去,你要把下半辈子都托付在未知上吗?就算他侥幸活过来,也不一定愿意为你负责啊。我儿你切勿钻牛角尖呐,若是你走了,为父该怎么活。”
沈嫣泪水涟涟:“正因为他生死不明,我才更要跟他一起,否则他连一线生机都没有了。女儿从踏出绣楼,走入市井开始,名节什么的便早被女儿抛之脑后了。倘若我竭尽全力,他仍旧是死了,那我也算无憾了。若他不死,往后对我定是感恩戴德、感激不尽的,那女儿更是求仁得仁。总之,无论结果为何,女儿甘愿领受,永不后悔。
这些年来,女儿屡次三番肆意妄为,正是因为知道无论女儿犯了什么错,又做了什么的任性的事,最后您总是会原谅我包容我,所以女儿一次又一次地让您为难,包括这一次也是……既然您纵容了女儿这么多年,就请您,再纵容女儿一次吧。求您了,父亲!”
磕完三个又是三个,这一声声的磕头声哪里是叩在身前青砖上,明明是叩在为人父母的心头上,言尽于此,沈泽成还有什么话说,唯有别过头去抬手捂面:“傻孩子啊……”
当父母的好像总是这样,无论看起来多么凶狠霸道说一不二,可最终还是会败在自己儿女的手下。或许当父母成为父母的一刹那,就注定了一生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