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亲手抚养了多年,几乎是看着长大的孩子,曹后的目光无限凉薄,她淡笑着半垂着眼皮,道:“六皇子何错之有,为何要如此诚惶诚恐?倒显得本宫心如蛇蝎,形如魔鬼了,六皇子赶紧起吧。这夜也深了,本宫也要就寝了,这年纪大了到底是不行,算不清人心,连身子骨也大不如前的。来人,摆驾凤藻宫。”
她声音越是平和,越是让人毛骨悚然。
细密的冷汗不停从萧云翊额头渗出来,他猛地抬起头,朝着准备摆驾的曹后嘶声道:“求母后听儿子解释啊!否则儿子就是死也无法瞑目!”
曹皇蓦然回首,眼睛阴冷,金色的护甲刀剑般指着萧云翊的眉心,勃然大怒:“解释什么?解释本宫呕心沥血,尽心栽培养了十一年的儿子,结果在本宫大难临头之时,非但没有围护本宫,反而与他的生母合谋向本宫的后背捅了刀子?到底不是亲生的!本宫这些年算是白替别人养了一只白眼狼!”
萧云翊不顾渗血的额头,豚犬般膝行到她面前,盈泪道:“母后真的误会儿子了!那日宫中大乱,萧云岑纠结数名大臣一起杀入皇宫来了这样一场逼宫,儿子亦是遭人蒙蔽,毫无准备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对战中不慎身受重伤昏厥过去,再醒来时已被殷昭仪关入密室。而萧云岑那里已经得逞,父皇亦苏醒了过来。儿子知晓您陷入危险,第一时间就想冲出去救您,可殷昭仪以性命相胁逼迫我不得现身,儿子承认当日儿子内心的确有所动摇,可最终儿子还是拒绝了与她合谋!因为儿子知道,她对我虽有生养之恩,可真正教养了儿子,扶持了儿子,给了儿子一条活路的人是您呐!
在脱困后,儿子知晓母后定然会对儿臣那日的无能愤怒痛心,于是儿子一直不敢出现在您面前,直到将那几名与萧云岑勾结逆臣统统了结,儿子才敢带着他们的人头跪到您跟前认罪!儿子的确无能至极,辜负了母后的教导与期盼,可儿子对母后的一片赤诚之心从无一丝虚妄啊!”
曹皇后狐疑地眯起眼睛:“真的?”
萧云翊三指指天,诚恳决绝:“儿子刚才的话若有一字虚假,便教儿子遭受天打雷劈,来世今圣沦为猪狗,永不能触碰那座天梯!”
曹后亲手抚养了他十一年,没有人比她更知晓他隐藏的野心与热望,天打雷劈的誓言在他们皇家人看来根本算不得什么,可他却愿意用自己君临天下的愿景来做誓约。曹后微垂着眸望了他许久,像是要挖开他这层皮囊看清那里头那颗心脏到底长什么模样。
皇宫以东的方向,上千天灯如暗夜星芒遥遥而升,融入天际,好似在天与地之间架起了一道银河,一派欢愉盛景,不必想都可猜到那灯下的人有多么快活。而皇宫以内的此地,曹后与萧云翊相互对峙,没有一人说话,仿佛一场关乎生死的战斗无声展开。
直到那万千天灯逐个飘远,再看不到一星亮光,天际完全冷下来归于一片死寂,曹后才终于缓缓摇了摇头,在萧云翊无声的热泪中发出一声长叹,慈蔼地走到萧云翊跟前,弯下腰,亲手将他扶起。
“好了,本宫相信你了,乖孩子起来吧,再这般跪下去这双腿都要废了,本宫又于心何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