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神探”二字时,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冬宝娘亲太阳穴的筋抽了抽,忽然清醒了过来,她像是快溺死的人忽然看到一根稻草,无论能不能救命,她也得死死地,死死地抓在手上。
她来不及起身,可能也是没力气起身,几乎是爬过来攥住宁姝的衣角:“你是神探?是的,是的,肯定是!你来帮我了……求求你帮帮我吧,我冬宝自生下来从没离开我这么多天,他肯定每天都在想我,每天都在喊我去救他呢。神探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我,我生生世世做你的奴才都甘愿啊!”
她额头一下下砸在地上,宁姝见不得这样赶紧把她扶起来。原以为她一个人扶不动,正想让徽墨帮她,没想到面前这个女人看起来骨架很大,没费力气就拉动了,再一看她已经昏了过去。
在每一个思念孩子的日子里,她早就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几个邻居大婶赶紧帮忙把冬宝娘亲抱进屋里,刚才那个跟徽墨攀谈的大婶热心地回家煮了热粥给冬宝娘亲喂下去,又替她收拾了身上,这才一身汗地回自己家去。
看着冬宝娘亲,宁姝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心中藏着万千的秘密,苦受煎熬却什么都不对他们说,甚至还提出和离,想用一己之身替他们全家挡下灾难的女人。眼睛悄悄泛着酸意,宁姝别过头去快速眨了眨眼睛。
冬宝娘亲今天肚里没进米,喝过热粥很快恢复了一点力气,她靠在床边上,因为常年劳作粗糙变形长满茧子的手无意识地来回摩挲着,像是在怀念这双手里从前握着另一双白嫩细小手掌的日子。
她颤抖着嘴,还没说话已经又流下两行泪:“他就说一盏茶……就出去找他最好的朋友玩一盏茶的时间……”
这个屋子里堆满了各种样式、各种色彩的灯笼,除了灯笼,便只有一张旧木床、一堆制灯笼的竹篾、油纸工作以及两张矮木扎,其中一张还缺了一小角,显得极为滑稽。宁姝静静地坐在那张缺角的木扎上,听着这个母亲悲伤的讲述。
“我想着他平常最爱腻在一起的不就是巷口老李家的小孙子吗,邻里邻居的,能出什么事儿,我就让他去了……我跟他爹手头正着急扎灯笼,等着这批卖出去给他攒下个月的私塾钱,也没注意时间。直到这批灯笼全扎完,我这才发现他还没回来!
我还以为那孩子一时贪玩连回家都忘了,于是起身去老李家问,可是老李家的却说根本没见着冬宝!我跟他爹心里慌起来,赶紧去找啊……在巷子里挨家挨户地敲门,周围一条条街、一条条巷子全都找过去,只要看到人就去问,从月正中找到了五更天,连嗓子都喊哑了,没一个看到他的。直到天边蒙蒙亮起来,他爹终于在河边儿一棵歪脖子树下看到他穿的……小鞋……”
眼泪在悲伤面前半点不值钱,冬宝娘亲断断续续地讲完,险些又哭晕过去。
宁姝赶紧追问,转移她的注意力:“那只鞋子现在在哪儿?你如何确定那是你儿子的鞋子,上面有什么标记吗?”
冬宝娘亲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在这儿……这是我上个月刚给他做的鞋子啊,我亲手纳的千层底,我冬宝小名冬瓜,我还在鞋帮子上绣了他的小名儿……”
宁姝接过那只鞋子,仔细端详过后,吩咐徽墨拿纸笔将鞋样子仔仔细细地描下来。
她起身去外屋倒了一碗水给冬宝娘亲安抚情绪,继续柔声道:“那发现鞋子的地方在河边什么位置,距离你家多远,旁边可还发现其他线索?”
“在梨水河的东岸,离我家足有四五里,旁边没发现什么了,就那个形状怪异的符号,跟后来几家的一模一样……”
“那冬宝失踪那天,他穿的什么衣服,身上带着什么小玩意或者有什么吃食?失踪前他发生过什么时或说过什么让你留心的话,你可还记得?”
“我们家里贫寒,冬宝那天穿的寻常孩子的蓝布衫,一条灰裤子,今年他个子抽的高,我们没攒够钱给他买新的,所以显短了。玩具零嘴也很少给他买,至多他爹手巧些,会用竹篾竹叶给他做几个小蜻蜓,小弹弓这样的东西,他特别喜欢,天天儿揣在口袋里到哪儿都带着……他那天啥也没说,就跟往常一样开开心心地从书塾里回来,嘀嘀咕咕念书给我听,神探,你知道吗?我们冬宝顽皮归顽皮,可最爱念书了,先生讲的学问每一句他都记在心里,每天下学了还回来讲给我……”
说到这里,冬宝娘亲再也忍不住,用力捶着胸口,嚎啕大哭,“冬宝啊,娘真不是个东西!我这个当娘的把你生下来,一天好日子没让你过过,还把你弄丢了啊!”
这样的悲伤,任何语言的安抚都显得苍白,他们能做的只有静静的陪伴,直到她情绪终于缓和了一些。
可直到他们离开,宁姝仍然能听见冬宝娘亲一遍遍地追悔呢喃:“我为什么就是没给他买一件新裤子呢,我该买的呀,我为什么就是没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