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看到他脸上隆起的指痕,宁姝按住他的手眼泪克制不住滚落下来,“是我错怪了你们,这些年……你们是怎么过的呀……”
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将近十七年,近六千多个日日夜夜,他们为了她跟冀儿,为了这个家,如履薄冰,承受着无法想象的折磨,那样的日子寻常人可能过上一天都会疯,可他们呢?无论夜里是怎样的殚精竭虑,难以成眠,当天亮起打开门,面对她跟冀儿的时候,他们还得使尽全力喜笑颜开,佯装出一派盛世太平。
不能想象,因为只要一想,心口便痛得直不起腰来,然而她更知晓现下不是抱头痛哭的时候,曹皇后的告诫犹在耳畔,留给她,留给宁家的时间不多了。
她摈住呼吸,再睁开眼睛时,条理已经分明:“爹爹,我还有一个疑惑:为什么,那个人要盯着母亲不放呢?”
宁德远佝偻地弯下腰,坐在窗台下的高凳上,天方云遮月漏不出一丝光来,唯有窗外一盏廊下灯摇晃着,投下一片昏暗的光照在他干涸的唇上。
“有个秘密,你或许不知,或者说知晓那个秘密,并且还活在世上的,全天下也没几个了。”
“这是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今圣还未登基,仍是一介无名皇子的时候。有一个女人,世人尊她讳为——小周后。当时我虽年岁不长,但业已开蒙,对这位小周后的奇闻耳熟能详,那可真是个奇女子。先帝爷后宫嫔妃三百,年轻、貌美、才色俱全者犹如过江之鲤,可从未有哪一个得到了先帝那样隆重的宠爱。说几句大不敬的话,先帝爷真算不上什么治国明君,他的皇位并不是他苦心孤诣夺来,而是源自于他有个极有手段的母亲以及极有权势的舅家。他性情疏懒,不喜治国,国家大事全抛给宰辅相国们处置,最喜诗书,不在意民生,反倒是对木匠活儿颇有兴致。在他登基后的十五年里,大越的民生裹足不前,百姓们生活日益艰难,民怨四起,无数御史大夫、谏官老臣在金銮殿上磕破了脑袋都没甚用处,直到,小周后的到来。
从她入宫第一天起,先帝便为之神魂颠倒了。为了博她一笑,先帝爷献上无数珍宝,她一样入不了眼;花费大量金银建造了仙女望星楼,她看都不看一眼转身便走;先帝想方设法打探到她喜爱东海珍珠,便着百位宫人花费半年时间从东海收集了千斛珠,送到她面前任她挑选,她眉头一皱将那千斛珠悉数倒入了太液池中,并痛斥先帝劳民伤财。最后先帝实在无辙,为了她渐渐开始上朝问政,也一点一点学着如何批阅奏折,从前惫懒骄奢之风焕然一新,竟有了些微明君之相。这样大的转变,满朝文武以及千万百姓无不喜出望外,额首称赞。而小周后,就是幕后最大的功臣。
但是也有许多人暗中担忧忐忑着,这小周后貌美不错,可总有容颜不在之时,所谓色衰而爱驰,当她不再如花美眷,先帝爷另投别怀,现下这大好势头会不会一去不复返?但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随着时间流逝,先帝爷非但没有厌弃她,反而对她更加偏爱,甚至到了连龙椅都要拉着她与她同坐的地步。
也许就是那一天,万民们原先对小周后的赞美,一夕之间变成了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