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沉吟,夏侯轻眉宇间凝成一道深深的沟壑。他扬起双袖,与身前揖礼,沙哑道:“深夜擅闯驿站于公主多有打扰,请公主殿下见谅。南燕一去,山高水长,公主大义,轻深感敬服。祝公主一路顺遂,夏侯轻告辞。”
“且慢,”萧长悦出声留步,望着夏侯轻那张清俊通脱却素白如纸的脸庞,她动了动嘴唇,眼中流露出几分同情之色,“我闻夏侯世子多年沉疴,现下你的脸色看起来实在不大好,还是不要再夤夜赶路了。从这些年来岁月痴长,唯一参透的事情就是——有些事乃老天注定好了的,分开也许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安排。两个月前我当街拦车,宁姝对我说了五个字:万事莫强求。”
夏侯轻脚步滞了滞,手中握着那半枚跌碎的潜渊游鱼玉佩,掌心处被锋利的断面割出一道细细的血印。
他启唇道:“那当时公主是如何回答的?”
萧长悦眼眸一缩,终是再没说话阻拦他的脚步,因为她深深地记得当时她的回答是:可我若偏要强求呢?
唯有心不在焉,才能肆意洒脱。若是真心牵挂的人,哪个能真的做到轻易放手呢?就算是现在的她,重回两个月前去阻拦当时的她,真的能拦得住吗?
答案她知道,他也知道。
从驿站出来,徽墨心急如焚道:“世子爷,咱们就这样走了,不搜查了么?万一唱的是一出空城计,宁大小姐就藏在这里头呢?”
夏侯轻摇头,喉头一鼓,一路上都在极力压制的咳嗽剧烈地奔涌出来,使他脚步虚晃,难耐地弯下腰。
徽墨九思焦心不已,匆忙顺背,正想着该如何劝他用药,夏侯轻主动伸出手道:“把药拿来与我服下。”
徽墨一愣,激动得不得了,赶紧拿出药瓶水囊,伺候他服下。
因为一番剧烈的咳嗽,他脸色现出不正常的薄红来,可嘴唇却白得更厉害了。服下药后,他随意地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一边回答徽墨刚才的问题:“不必搜了,她不在驿站。五公主明显是有备而来,绝不会让我们搜到任何东西的。”
“怎么说?”
“一个从睡梦中刚醒来,尤其是被人吵醒的人,思绪会比清醒时混乱许多,反应钝化,脾气也会急躁几分,呼吸也会比常人沉闷许多。可五公主刚才,脾气虽刻意模仿了,但呼吸却没骗得过我的耳朵,而且她从始至终逻辑严密,从提出质问到拉来一个又一个的人回话的流程都极其通顺,不假思索,更无一丝磕绊,明显早有准备,不是么?
后面那一连串的话其实并无问题,只是最劝我那番话,她终是没忍得住露出了一丝破绽。按她所说,她并不知宁姝发生了什么,也许陷于险境,也许遭人暗算,这一切都是未知。可她劝我,莫强求,仿佛笃定了宁姝安然无恙,并无危险。
所以,不必在驿站再浪费时间。她肯定知道宁姝的下落,甚至极有可能——人就是由她亲自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