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进京也就个把月的时间,又是他国外客,平日里可不敢乱跑,只一门心思想着把小姐您救出来,所以哪里有空去打听什么坊间奇闻呢?所知的一星半点都是副使耳提面命的,其余真的不知晓了。小姐,您身子还没大安,奴婢伺候您喝口汤继续歇着吧,待会儿咱们就出城了。”
盼归将车帘掀开一角,朝着外头一个沉默跟随的哑女招了招手,那哑女恭敬地将怀中盛着汤羹的匣子送了进来。
宁姝心中疑惑甚多,原并不打算喝那汤,可是在木匣子打开,嗅到那股清甜的香味时,还是忍不住试探地饮了一口。
因为那香味莫名的熟悉,仿佛孩提的时候她真的在母亲膝前耍赖撒娇,央求母亲给她煮上这样一碗甜汤。
“母亲母亲,我要喝你亲手做的甜汤,只要喝上一口女儿的病就好啦。”
母亲心疼地将她拥在怀里轻轻摇晃,亲吻她的额头,柔声安抚道:“好好好,你这只小馋猫,母亲这就给你做。我的小馋猫,喝了汤可要赶紧好起来啊。”
旁边盼归的声音似带着某种魔力,配合着她那一瞬烫人的眼眸,凝成两个幽深无底的黑洞,让她眼前虚晃,不自觉心神魂魄皆被吸了进去。
“这是小姐从前最爱喝的甜汤,自从小姐与夫人失散后,夫人每天都在煮这碗汤,汤冷了再重新煮,煮好了又放在那里看着它渐渐冷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煮得阖府的人都知道这道汤的做法了。四小姐,夫人正在家里等着您归去呢。”
宁姝神情恍惚:“母亲在等我吗……”
盼归的手在她眼前飘过,声音缓慢低沉:“是啊,您现在困了吧,那就闭上眼睛再睡上一会儿,没多久就能见到夫人了。”
眼眸一点点合上,宁姝重新陷入了混沌之中。盼归见状,同那哑女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呼出一口气。
将汤碗收回木匣子里,盼归道:“小姐这也太机灵了,我几次被她抓出马脚,还好有这碗汤,这关算是度过了,往后咱们得更加留神了,至少要熬到离开大越疆域。”
那哑女眼神急切地望着宁姝,似有千言万语要讲,可又被强行压下去,指了指自己。
盼归摇头道:“还是我来吧,你继续在外头守着,我怕你意志不坚定,反而坏了夫人的大事。放心,这里有我呢,不会让她出问题的。”
长长的车队终于来到了城门口,萧云翊拉住缰绳,控马停下。
副使拓跋旱朗声笑道:“多谢六皇子代贵国君主一路远送至此,前面就是城门口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请六皇子停步吧,往后六皇子若有机会莅临我南燕,本使必倒履相迎。”
萧云翊客套颔首:“拓跋使臣客气了,此番使臣携我大越公主和亲回国,带去的不仅是我父皇的掌上明珠,更是我大越的万年友好之心,请务必转达贵国国主,善待公主,小王感激不尽。”
“哈哈哈,那是自然。得此明珠,乃我南燕之幸也,岂会可待呢?六皇子放心吧。时辰不早,我等还得快马加鞭赶路,六殿下,告辞!”
拓跋旱展臂一挥,长长的车队再次启程,一辆一辆慢慢驶出京城的地界。坐在红漆红绸马车里的人,隔着眼前的红盖头,默默地垂下两行热泪,与萧云翊郑重告别,更与故土从此两处天涯。
萧云翊坐于马上,看着车队在以前一一而过,目送远去。旁边,做金面具装扮的侍卫低声道:“殿下,陛下的任务已经完成,卑职护送您回府吧。”
萧云翊行尸走肉的脸孔上,终于裂开了一条缝隙,露出里面鲜红的肉来,他眼球上红血丝一根根浮上来,他手背青筋一根根胀起几乎爆裂:“她出了那样的事,我却连第一时间去探望都做不到,还在这里完成所谓的皇命。让我现在回府?是想让我连她最后一眼都看不到吗!”
“属下多嘴,请殿下处罚!”
萧云翊抬起头望着万里碧空,声音如刀,自剜其心,“呵,从前我总怪她不给我机会,我都敢以性命指天发誓,为什么她就是不能信我一回,信我待她真心。现在我才知晓原因,她对我的了解实在太深刻了,权衡利弊这四个字早已刻进了我的骨血里,哪怕我明明不喜欢父皇的赐婚,我也不会当场拒绝,因为长公主一脉对我夺位至关重要。哪怕在得知她遇难的消息,我心里有多么的痛苦,多么想立刻奔过去看望她,可我还是笑着接受了父皇的命令,因为那是父皇对最青睐的儿子才有的信任。野心与城府,虚伪与无情,这四个词真是老天爷对我最好的注释。这辈子,我注定不配得到她。”
侍卫更加惶恐,膝盖砸地:“殿下,万不可那样自轻啊!”
他缓慢地收回视线,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起来吧,再多感慨她亦听不到了,随我去国公府,我要最后,再看她一眼。”
他驭着马调转方向,与坠在车队后面的最后一辆马车擦肩而过。擦身而过之后,忽然一道幽风不知从何处起,将那辆马车的车帘轻轻掀开了一个角落。
一丝异感快速掠过萧云翊的心头,让他下意识伸出了手臂:“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