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潋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未央宫宴席之上,觥筹交错,一派其乐融融。陛下携曹后坐镇,诸位皇子与满朝文武皆列席在座,夏侯轻代表平南王府自不可缺席。
陛下原属意夏侯轻坐到他左手第一席,以示看重,被夏侯轻以身体乏累喜好清静为由推拒,可饶是如此,仍受到了四皇子萧云夙好一翻白眼。幸而夏侯轻眼不见为净,半点未将他放在心上。
经历了齐妃的疯癫失宠与背后诟病,萧云夙气质比以往更显阴鸷,一双上飞的凤眼里隐隐邪气。他旁观皇上对夏侯轻的百般青睐,仰头一口酒闷下,发出一道怪声:“夏侯世子果然魅力非凡,一见到你,父皇的双眉就松开了。小王真该庆幸还好你没生在萧家,否则,恐怕这太子之位我们兄弟连巴望的份都没有了。六弟、七弟,你们说是不是?”
一派和乐之中,萧云夙的讥讽显得格外刺耳。九思不由拧眉,夏侯轻却兀自淡然,继续端坐品酒,置若罔闻。
可他越是这样,越是激起萧云夙一腔怒意:“夏侯世子还真是好定力,只是有些人野心狂妄,却没有与之匹配的长寿之身,还真是老天爷开眼了。”
九思当即出声:“四殿下请注意您的言辞!”
“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在本皇子面前犬吠,是谁给你的狗胆!怎么,你们南平王府的下人都想骑到当朝皇子头上耀武扬威了么?好大的野心!是想祸国还是想造反!”
眼看着一顶天大的帽子要栽在南平王府头上,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想置南平王府,置夏侯轻于死地!局势登时剑拔弩张起来,就连陛下也朝这里投来了锐利的视线。
夏侯轻手中酒杯放下,仍是波澜无惊的面庞,周身却隐隐散发出一丝肃杀之气。徽墨愤而按剑,欲与之理论,被夏侯轻伸手拦住。
萧云翊淡扫一眼,未置一词,摆明了作壁上观。
萧云岑倒是不愧“六窍皇子”的美誉,且他同夏侯轻有打马吊的深厚情谊,再加上这次使臣暴毙案宁姝夏侯轻又帮了他一次大忙,于是酒杯一捧,笑脸一绽,大大咧咧道:“四哥这是做什么呢?原就是兄弟们说笑,怎么还严肃起来了呢?来来来,喝酒喝酒。我先说好了,这太子之位我可没打过算盘,我这肚子里几斤货,父皇再清楚不过。我早就想好了,往后不拘你们谁承了大统,只需封我个闲散王爷做做即可,就像小皇叔那样,整个吃喝玩乐听曲儿点花魁,逍遥似神仙啊,就算玉皇大帝封我个天官我都不做,嘻嘻嘻。夏侯世子也这么想的吧?”
“啪!”一柄扇子敲在他的后脑。
萧云岑嗷一声叫唤出来,吃痛捂头:“小皇叔,你做什么!”
萧明岚冷笑着从他背后走出:“你自己不学无术,就以为夏侯世子也同你一般胸无大志吗?吃喝玩乐听曲儿点花魁,合着在你眼里,你小皇叔我就是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皇家纨绔是吧?”
萧云岑嘟囔道:“纨绔怎么了,纨绔好纨绔妙纨绔幸福得呱呱叫。哎哎哎!小皇叔饶命,侄儿说错了!在侄儿眼里,小皇叔的形象英明神武,高大威严!侄儿们都要仰望您与父皇的项背砥砺前行!”
萧明岚望着他怂怂拍马的样子,收了扇子懒散一笑,甩了衣袍下摆随意落座,朝着萧云夙斜斜一睨,眼下泪痣活色生香:“自古太子位,居嫡居贤居长,有志向的各凭本事,靠耍皮子想当太子的,史书上都没见过这笑话,小四,你觉得呢?再则,今日宫宴乃是为南燕使臣一行送别,若是口角之争丢人丢到了别国,那才是真正的贻笑大方。”
被当面甩了个冷巴掌,萧云岑脸色极其难看,阴鸷而笑:“小皇叔说得对,鹿死谁手,我们最后端看着瞧。到时候成王败寇,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跪在谁的脚下。”
一场将起的风波被萧明岚出手压下,夏侯轻微微颔首:“多谢恪亲王解围。”
萧明岚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道:“哎,同本王客气什么,本王许久没有打马吊了,改日拉上你跟宁家丫头再大战三百回合,这次本王一定要将你们斩于牌桌之下。”
萧明岚正挤眉弄眼,说得乐呵呵的。突然太监一声通传:“大长公主到——”
萧明岚脸上的笑,微妙地凝固了一瞬,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斜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去了。而大长公主萧明雪在莲步经过时,脚步亦在他身边停留了一会儿,才继续牵动花团锦簇的华服微笑着朝陛下走过去。
这一瞬间的异样,快得让人难以捕捉,却并未逃过夏侯轻的耳朵,他耳尖轻轻动了一下,细长的手指在玉瓷的杯口慢慢来回摩挲,仿若心底的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