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姝已经被“放出”大牢,不需要再顶着南平王府小侍卫的身份掩人耳目,自然是要回国公府的了。
歙砚把马车停下,下车前,夏侯轻道:“娥儿一家明天早上会送到你面前。”
“好,如此就有劳世子殿下了。”宁姝也不跟他客气,牵袍跃下车,身后夏侯轻的声音再度传来:“等等。”
“嗯?”宁姝疑惑回头。
马车里的声音停了停,片刻后才状似随意道:“那碗菜我没动。”
明白过来他到底指的是哪碗菜,宁姝鸦羽般的睫扑闪了闪,忍不住眼底的笑意,轻轻道了几个字:“我知道。”
夏侯轻果然说话算数,第二天早上娥儿一家被带到了大理寺。公堂中央,母女俩像两只心惊胆战的鹌鹑一样紧紧抱在一起,不敢抬头,似乎周围站着的并不是官门中人,而是面目狰狞的恶鬼,又或者这两者在她们眼中并无差别。
娥儿父亲是个拄拐的瘸子,看起来邋里邋遢,直接缩在角落里不敢动了,只敢朝自己女儿骂骂咧咧,尽是些“赔钱货”、“丢祖宗脸”、“倒霉”之类的话。
将父亲的咒骂一声声听进耳里,李娥儿脸色更加惨淡,像是被霜打过的花,是几近枯萎的模样,眼里盈满了泪花。直到一名衙役走到她面前,将她带进公堂旁边的一间偏堂里。
里面坐着个人,穿的并不是官差的衣裳,倒像是哪家的侍卫服,身形瘦挑,面容可亲,隐隐有些熟悉。
一见到她进来,这人立刻露出温暖的笑来,给她斟了杯茶,让她不要害怕:“娥儿姑娘你好啊,今日请你们过来并不是要为难你们,而是有件事想请教你而已,你还记得我吗?”
这样温和的态度,跟外头公堂上拉着脸的官差一个天一个地,李娥儿迟疑道:“你是……”
那人微笑着给出提示:“五月初九,潮白河。”
李娥儿终于想起:“您是宁平公子?”
宁姝含笑点头:“对,是我,娥儿姑娘记性真不错。”
在这样可怕的地方,遇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而且还是救过自己命的人,李娥儿心里满到装不下的惶恐与戒备一下子降低了不少:“您是我的恩公,我怎么能忘记您呢,只是您找我……具体是什么事情呢……”
“是关于一件案子,不知你可听说过——昨天天亮前南燕国使臣暴毙之事?”
听到问话,李娥儿浑身一僵,立刻摇头道:“不,不曾!我什么都不知道!”
寻常人听到问题,无论是否知晓答案,都要先思考须臾,她的回答这样快,连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反而露出了明显的破绽。宁姝并不急着戳破,而是继续道:“是嘛,我上次听说娥儿姑娘经常在那里卖花,所以还想问问娥儿姑娘会不会比较了解周边的情况,兴许能助我们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呢。”
李娥儿如惊弓之鸟般道:“并不经常的,我一般都在水市卖花,偶尔才去一回,所以并不清楚。”
宁姝凝眸望着她,慢慢道:“我并没有说南燕国使臣死在什么地方,也未说那里是哪里,娥儿姑娘怎么倒好似了然于胸了呢?”
李娥儿脸色一变,用力掐住了掌心,不敢看她的眼睛:“是我……误会了,因为我只常在水市走动,而水市那里人来人往,多是咱们这些贩夫走卒徘徊叫卖的地方,那位使臣大人肯定不是死在那儿的,其他地方我去的都不多,就……就……”她支吾了半天,把掌心掐得更紧,咬牙道,“而且我前天就随父母一起出城,回了老家,之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不知晓了。恩公如果有其他事需要我效劳,我肯定尽我所能,只是这件事,我真的,一无所知。”
听着她漏洞百出的辩词,宁姝瞳孔里倒映着她抖如筛糠,纤弱无助的身影,心中很难不生出一丝怜悯来。才几天不见,这个被风雨撕扯过的少女又消瘦了许多,脸上惨白惨白看不到半点血色,只坐在那里,身上仿佛就写满了悲伤。只是案情之前,任何情绪都必须暂放一边。
于是她不得不硬下心肠,继续道:“前天什么时候?”
“中午……坊里的叔伯婶婶们都可以为我们作证……”
宁姝轻轻摇了摇头:“既然中午就出城了,那为何傍晚时还有人看到你在寻芳台前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