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姝走过去,轻柔地拍拍徽墨的肩膀,在他耳边道:“这笔账先记着,等我有空跟你好好儿地算。”
徽墨两行迎风热泪,然而自知理亏,只得低眉顺手小媳妇似的跟上。
怪不得天问说使臣死状极其惨烈,到达大理寺储藏重要被害人尸体的冰室时,宁姝才知道,何止是极其惨烈,简直是惨不忍睹。
身上足足被刺了七八个大洞,衣服又破又烂被血浸透,眼睛也被戳烂了,只剩两个血糊糊的大洞,左右脸颊各被划了一个血字,最渗人的是使臣的下半身,那处男性最要紧的器官,也被……
看得徽墨猛地一激灵,下意识地护住自己:“我滴个老天爷哦,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才能下这样狠的手哟?”
宁姝啧了一声,对他短暂地表示默哀。怪不得紫宸殿上副使臣会义愤填膺成那样,张口就要十座城作补偿,这使臣死得的确忒悲惨了些。人死讲究一个全尸,若是死无全尸的,到了奈何桥排队,也得自个儿捧着断头残肢排队,等重入轮回灵魂才能得到修补。她一想,使臣到时候捧着那什么什么在奈何桥上遭众鬼围观的窘状,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谈思危也脸色发青,心有戚戚,要知道使臣如今这模样其实已经被收拾得好多了,早上接到报案赶往寻芳台案发现场时,就连见惯了各种腐尸烂骨的仵作也背过身去吐了好几回。
他想到宁姝到底是个女儿家,看这样的尸首恐怕心生余悸,于是道:“宁大小姐,这尸体实在难以入目,小姐不若先去别间休息片刻,待验尸结果出来再详告小姐。”
宁姝摇摇头道:“在一件命案中尸体是最重要也最不会说谎的证物,而破案的关键往往藏在微末之中,如果因为害怕而遗漏了这些最要紧的细节,那我趁早打道回府到陛下面前磕头请罪算了。放心,再惨烈的死法我也见过,我不怕。”
她说得这样淡定,谈思危也没有再劝的道理,同时对她更加肃然起敬。
宁姝朝使臣走近了几步,详细扫了尸体一圈,然后向徽墨伸手:“手套。”
徽墨眨巴眨巴眼,十分狗腿道:“有我在,怎么劳宁大小姐你动手呢,放心,交给我了,您只管在旁边看着,若是有什么想验的吩咐小的就是。”
这时候如果还赶紧不找机会弥补弥补,等案子破了宁大小姐闲下来跟他算账,他就完了。想起他在大牢里做的那些好事……徽墨心尖一颤,嘤嘤嘤简直后悔莫及。
宁姝睨了他一眼,呵呵道:“行吧,那就你来。”
终于为自己争取到一个表现的机会,徽墨笑嘻嘻道:“好嘞!”
谈思危都没看清他的手势,就见他刷刷刷一排验尸工具整整齐齐地摆上了验尸台,套上一副猪泡手套,徽墨眼睛发光地朝着尸首弯下腰来。
宁姝:“大概死亡时间。”
徽墨:“尸体皮肤表面已出现明显尸斑,结合当前天气与扩散情况看,应该是死于昨夜子时到丑时间。”
宁姝:“全身上下共多少道伤口,其中致命处是哪一道?”
徽墨仔细地将尸体从上到下一处处排查完毕,又翻到尸体背面:“我看看,胸腹部共被刺了八刀,两只眼睛各被戳了三刀,眼球爆裂,脸上是被刀刻的两个字,使的力气很大,笔画互相粘黏到了一起,等我把血水擦掉看一下……‘罪’?”
宁姝:“另一边的呢?”
徽墨:“……也是‘罪’。”
谈思危道:“面部黥字,这是官府对待罪犯的刑罚之一,听起来这像是桩仇杀。”
宁姝:“有这个可能,继续说下去。”
徽墨:“下身那处被戳烂了,血肉模糊,我实在很难分清是多少刀。目测估算,至少是十刀。从表面看还是胸腹部这几刀,刀刀见骨,看起来最为吓人,但人死前受的刀伤,因为周围皮肤肌肉的收缩性,刀口会向两边翻,死后被刺伤的则不会。以此推断,这几刀都不是致命伤。真正的致命伤是……”
徽墨找了许久,这才发现使臣被血块凝结的头发里藏着几个隐秘的红点:“在这里!我的天,是三根极长的绣花针,从头顶百会穴里戳刺进去后,将脑浆搅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