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细嗅并检验后,宁姝确认,这朵梅花是用鲜血染成的丝线绣成的无疑了。
“一朵血染的梅花,毓老王妃到底想通过它告诉我们什么呢……”将手中的寝衣放下,宁姝陷入了沉思。
与老王妃相关的每一个画面都如书籍般一页页在她脑中翻过,她忽然道:“我想起来了,之前在验毓老王妃尸体时,在她右手食指上发现一处伤口,像是她自己咬破的,难道与这有关?可是这滴血跟梅花吻又有什么联系呢?又或者这滴血里还掺了其他什么东西,是我分辨不出来的?要是徽墨在就好了,他或许能想出检验的法子。”
宁姝无比地想念起徽墨的用途来。
似有些疲惫,夏侯轻靠在软垫上,随意道:“刑部那里传信,宫里已经下令停了每日杖责二十的惩罚,相信很快就会放‘你’出来。”
“那真是太好了,这一关终于算是要过了。”宁姝闻言,雀跃地长舒了一口气,心道:徽墨此番替她受苦,待他回来,一定要加倍补偿才是。
刑部大牢里。
在狱中养胖了足足两斤的徽墨一边趁四下无人大喇喇翘着二郎腿,一边享用着谈思危请人递进来的美食,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诧异地嘀咕:“谁想我了?是世子爷?宁大小姐?还是小连翘?嘻嘻嘻,我果然魅力十足。”然后又继续翻着从谈思危那里骗来的当下最实新的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潮白河畔,马车继续悠悠地行驶着。
想着等徽墨出来后再行检验也不迟,宁姝将这件血染寝衣暂时收好,又道:“除了这件寝衣外,我还从长平公主那里打听到:玄清观事件前一晚,毓老王妃特意到她寝宫陪伴了一夜,还给她唱了一首幼时的童谣。”
听到这个敏感时间点,夏侯轻神色微动:“哪一首?”
“燕啄皇孙,就是市井百姓们人尽皆知的,汉代赵飞燕与其妹赵合德迫害皇子,导致汉成帝最终绝后的那一首。”
夏侯轻慢条斯理地揉捻着掌心那一截苍白的指骨,发出一声意味深远的轻笑:“这一首,倒是有意思了。”
宁姝亦默默点头:“是啊。世人都只知话本传闻,以为汉成帝绝后,是因为赵飞燕姐妹心狠手辣,杀害了他所有的孩子。可我在多本古籍里都听看到另一种说法:汉成帝无嗣实际上是因为刘氏血脉有瑕,历任皇帝多与世亲相结,例如汉景帝娶表妹薄氏,汉武帝娶表妹阿娇……致使后嗣多有狂病,到后来汉昭帝无嗣,汉宣帝有五,汉元帝有三,之后成帝、哀帝、平帝皆无一子存活。燕啄皇孙的说法,只是为了后宫倾轧的某种编造之词罢了。毓老王妃特意唱这首童谣,难道是借此典故,意指当朝?”
夏侯轻曲起指节,在小案上轻轻叩了两下:“本朝发生与龙嗣相关,并波及到整个朝堂政局的案子一共有两件。”
宁姝反应很快,立刻接上:“天择四年皇长子、皇次子腹中争储案。以及——二十五年前,小周后疯癫,斩杀先太子,血染凤藻宫,火烧凤凰台。”
待最后一个字从口中说出,宁姝整个人都不随意志地微微发起抖来。
以上两起案件中,无论毓老王妃意在哪一件,都代表着他们所追查的秘密与真相,又将被卷入更大,无法探测的洪流中。被卷入这场翻天巨浪,谁又能保证全身而退呢?宁姝脸上露出一点苍白的笑容:答案是,谁都不能。
她伸手想端起茶杯喝一口,想令自己镇定下来,可是越是这样,反而越是慌乱,一不小心把茶盏打翻,倾在了他的衣襟上。
“殿下,对不起!我——”宁姝忙抽了帕子起身手忙脚乱地帮他擦拭。
一只玉色的手慢慢伸过来,在她慌乱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而那只手的主人放低声音,看似平淡地道:“放心,在我没死之前天塌不下来。就算我死后天塌下来,也不会伤到你,有我。”
宁姝一怔。
马车里,她弯下腰肢俯下身,手还保持着按在他的衣襟上的姿势,而他挺直了腰背坐在榻上,朝她仰起头。
她肤如雪,他发如墨。
一切就好像回到了两个多月前,那个犹有春寒她与他结定盟约的清晨,只是姿势相互调换。
车轮滚滚,依旧沿着潮白河旁的广道前行,无意间经过了一条小巷,巷子口七八个孩子正一起欢快地唱着从长辈那里学来的童谣:
“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
木门仓琅根,燕飞来,啄皇孙。
皇孙死,燕啄矢。”
唱完后,孩子们高兴地拍了几下手,然后你追我赶蹦蹦跳跳地跑进小巷深处,留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马车内,宁姝微微弯起了含笑的眉眼,眼眸皎如明月。
“好的,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