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如水,光阴是刀。三十多年的时光,一万多次日升又落下,月盈复亏残,这无情的日月轮转,足以让一个刚呱呱落地的婴孩长成一个半老徐娘,含饴弄孙的妇人;也足以让一个如花蕾般美好的妙龄少女,一头青丝尽成白发。
隔了这么长时间,想从京城近百万的茫茫人海中找出这么一个人,光想想就觉得头疼,更何况,姓名不知、相貌不详、身份瞒得严严实实,除了老先生口中那几句模糊的描述,什么都没剩下。
相比之下,恐怕登天都比这简单些。
宁姝默默望天。
老天爷,您老可真爱跟我开玩笑啊。
郑重谢过老先生后告辞,雨不知何时下得更大了些,路边雪白琼花在雨水中散落而下,马车顶上发出啪啪的轻响,却不知砸下来的是雨滴还是琼花。就在这阵悦耳的轻响里,宁姝安静沉思。
她掀开车帘,伸手从空中接了几滴雨水,在面前小案上慢慢书写着。
时间:三十多年前。从年龄上看,与之比较吻合的是慧妈妈。可是她自出宫后一生未嫁,更谈不上怀有身孕了。且她二十年前才被放出宫,之前一直在宫里当差,从时间上就可以将其排除了。除此之外,据那位老先生所讲,那位夫人气质非凡,一看就出身高门的贵人,身边还有数名仆婢伺候。慧妈妈虽曾是宫里教养嬷嬷,可到底是下人,光手上的薄茧就与老先生描述有所出入。那么,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或者是宫里的某位太妃?不,不会。后宫妃嫔出宫很难不说,何人侍过寝,何人怀有身孕,这是瞒都瞒不住的。更何况皇家子嗣,即便再不受重视,也毕竟是这大越国最尊贵的血脉,为何那位夫人会说那三个字:配不上?
还有,这同那位无声惨死的文才人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无数揣测被宁姝立起,又被她否决,一时间直教她头昏脑涨。她掀开车帘,打算呼吸一点新鲜空气,换一换思绪,目光偶然一滑,落在道路旁侧一处官所上。从那宅邸制式看来,像是一处官家府衙,可是进出的却都是妇人稚童。
宁姝好奇心起,便问:“那是什么地方?”
徽墨伸了脑袋张望过去,应道:“哦,我看看牌匾上写的是,慈幼局三个字?”
宁姝“嗯”了一声点点头,待马车驶过后,她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念头,这念头来得太快,令她一瞬间福至心灵,急声唤道,“快停车!”
“啊?停车做什么?”徽墨不知所以,吁了一声,马车还未停稳,就见宁姝已经牵起裙摆从车上跳下。连翘忙撑开雨伞,急匆匆跟上。
一边跟紧她的脚步,连翘一边好奇道:“小姐,慈幼局是什么地方?”
即便打了雨伞,可斜风细雨还是打湿了宁姝的衣衫,与她身后一头乌发,可她半点顾不上:“这里是专门收养遗弃婴孩的地方。里面尽是些被遗弃的婴孩,他们或打娘胎里就身有残缺,或一出生就染上重疾,于是被随意丢弃在路边,任其死活。也有的生身父母实在穷困潦倒,养不下去了,于是悄悄放在周围富户的门口,求一条活路。有些幸运的,就被富户收养作了家养子,也有些不幸的,还未来得及啼哭几声就已被野狗咬死,成其腹中之餐。先帝爷在微服私访时就遇到过一个在雪天被活活冻死的婴孩,痛心万分,于是下令创办了这慈幼局,专门收养这些孩童,置乳母喂养照料,无子女者可来领养。”
连翘听后更不解了:“我们来这儿干嘛?”总不至于来收养孩童吧?
宁姝一脚跨进慈幼局的门槛,回头微微一笑,眼睛出奇明亮:“因为我们很可能在这里找到某项极为重要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