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姝道:“那当时您每日与她学曲,应该与她接触不少,请问殿下对她的事可还有印象?”
萧明岚已经差不多忆起:“那丫头有些意思,嗓子倒了还坚持唱,我就问她这么卖力可是有所求。她说她进京是来找人的,想求我给她开个条子去衙门问一问。这么点事,我顺手就给她写了条子,那丫头千恩万谢的。过了几天我无意想起来问她,人找到没。她失魂落魄地说找到了,不过已经死了。后来太妃寿也贺完了,我要哄的人也哄好了,就把那班子放了出去。”
“她当时有没有说找什么人?”
“姐姐妹妹之类的吧,记不清了。”
“那她离开您的王府后,又去了哪儿?”
“你去找老三,他看上那个班子买走了。”
从恪亲王府出来前,萧明岚又命管家将那个戏曲班子的名单以及班主的详细信息全翻出来列给她,宁姝恭谢告辞。
出了王府,徽墨嘀嘀咕咕道:“这个念奴真是奇了怪了,两年前说找到了,人已经死了。隔了那么久又冒出来继续找。难不成她当时查错了人?”
“还有三皇子萧云焱,当时七皇子提出见过念奴,是萧云焱立刻接人有重名,让他别多想。可人明明就是他看上了买走的,我感觉三皇子很有问题。”
宁姝倒不着急,昨天短暂的迷茫后,她已迅速调整好,甚至被激起几分应战的热血来:“现在不怕问题多,只怕问题少。线索越多才越有破案的可能,走,用个午膳我们叫上连翘,兵分三路。”
这已是第六日,十五日期限不足十日。
京城的春天雨水不多,下一场便极珍惜。珍珠般的雨滴一落下,满街的白梨便舞了起来,百姓们纷纷寻了个屋檐避雨,聚在一块儿笑着赏花赏雨闲聊攀谈,整座城内四处氤氲着梨蕊含水的淡而清爽的香气。
可别处的欢欣与云府无关。
云家婢女撑着伞将宁姝迎进府内,走过几重朱门,转弯,穿过一道长廊来到云扉的院子。一路上看不到多少人影,偶见几个下人,也匆匆向宁姝行过礼后疾步走远。雨水渐渐大了起来,打在青瓦上格外清晰。
整个院里除了雨声,只有药炉上不停歇的熬药声,旁的什么都没有。宁姝透过窗棂望向屋内,守在云扉旁边的是云若悔,许是因为疲累,他单手撑头靠在塌边。
旁边管事妈妈轻声道:“昨夜公子又吐了血,是大公子照顾的,守了一夜。”
宁姝点点头,望向榻上昏迷的云扉。
因为中毒的关系他面色煞白,看不出半分血色。两月前梅山初见,转眼间桃花已谢,曾经双眸炽澄单纯的人,现下似变了个人,再看不出当日的赤诚直率。
只有他颈侧四瓣小小的血色红梅静静开着。让宁姝想到了那些鬼门关边放肆开着的彼岸花,看似漂亮夺目,实际上都是炼狱里饱受折磨的恶鬼们,从十八层地狱下伸上来的鬼爪,邀请经过的每一个鬼魂们下去作伴。
宁姝忽然想起夏侯轻。
与云扉的急症不同。当时十岁的他眼睁睁看着镜中的花瓣慢慢夺去自己的五感六觉,从闻不到人间百味,到尝不出苦涩酸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整整十年,至去年连看都看不见了,他心情会是怎样呢?
惊恐、畏惧、焦灼、担忧、愤怒、绝望、不甘、崩溃……
其中,他是不是一一经历过?
然后他将这些拿来,日夜捶打,打成那厚厚的壳,冷漠疏离,坚不可摧?
宁姝怔愣了片刻,忽然听到几声呢喃低语,她回过神望向困入梦魇的云若悔。不知梦到了什么,向来如玉温润的公子此时浑身紧绷着,紧皱的双眉间充满了惊恐失落与慌张,额头的冷汗线珠般不断滚出。
“不要……父亲……你放开她,你放过她!”
宁姝微微诧异,靠近倾听。云若悔嘴唇剧烈颤抖着,忽然低抽一口气,声音变得极其哀伤:“别怪我,你不该来的,念——”
“轰隆!”
天边忽响一道春雷,云若悔猛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