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婵刚洗完脸,脸上还挂着水珠,听见司岂的声音赶紧从净室走了出来,“司大人没回家?”
司岂道:“我让天祥楼多买了几篓螃蟹,给你们送来一些。”
纪婵最爱吃蟹,眼里有了笑意,“那敢情好,多谢司大人。”
司岂见她笑了,他也笑了起来,“那行,我这就回去了,今儿跑了一天,你早点休息。”
纪婵惊讶了一下,这人今天怎么这么自觉?
“爹不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吗?”胖墩儿有些不舍,趴在司岂的肩膀上,眼巴巴地看着纪婵。
纪婵便挽留道:“如果家里没有要紧事,就陪孩子一起吃个饭吧。”
“好。”司岂笑了起来,心里的烦躁一扫而空,抱着胖墩儿进了西次间,考校小家伙的功课去了。
纪婵去厨房帮忙,顺便给司岂泡壶茶。
罗清正在厨房帮厨。
孙妈妈在大铜盆里舀了水,说道:“这几天河蟹没有前些日子好买了,还是司大人有办法。”
罗清道:“这是特地从天祥楼匀出来的,纪大人今儿心情不好,三爷说让她高兴高兴。”
孙妈妈艳羡地“啧”了一声,“三爷真是有心人,我家娘子……唉。”她叹息一声止住了话头。
罗清道:“不是我吹牛,像我家三爷这样的男子,整个大庆朝也没有几个。孙妈妈有机会劝劝纪大人,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
孙妈妈道:“行,我家娘子性子随和,有机会我就说道说道。”
……
纪婵收回正要推门的手,在回廊上靠了靠,听着上房隐约传出来的背书声,心中五味杂陈。
第122章
有人说,爱一个人,就要接受他的全部。
但如果这个全部需要以放弃自由、放弃工作为代价的话,纪婵宁愿单身。
毕竟,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爱自己才是。
不能好好爱自己的人,也无法好好爱别人。
浓郁的烟火气息平息了恋爱脑引起的荷尔蒙暴动,纪婵重新坚定信心,若无其事地进厨房提了开水,亲自泡了一壶香浓的红茶,回到上房堂屋。
“爹,你考完我了,我也考考你吧。”胖墩儿佝偻着肩膀,盘着小短腿坐在长几上,狡黠地看着司岂,丝毫不惧。
司岂想起胖墩儿学的数学以及见鬼的物理化学,头皮登时麻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双臂环抱,笑着说道:“我儿聪慧,能者多劳,我看是时候让闫先生多加些功课了。”
“什么?”胖墩儿不依地跳了起来,“我娘说啦,人家还是个孩子呢,不让我学那么多东西。”
“娘,我爹为了不让我考他,要加我的功课。”他一眼瞧见纪婵进来,立刻开始告状。
司岂的小伎俩被胖墩儿识破了,不由有些讪讪,他说道:“二十一,不如你也教教我,省得你儿子老欺负我。”
胖墩儿道:“娘,我可没欺负人,我爹能考我,我当然也能考考他。”
司岂故作严肃,“我是你爹!”
胖墩儿做了个鬼脸,道:“我记性很好,爹你不用自我介绍啦。”
这对活宝。
纪婵的烦恼一扫而空,她笑着对胖墩儿说道:“爹考校儿子不是应该的吗?你少顽皮了,去给你爹拿茶杯,倒茶。”
胖墩儿“嘿嘿”一笑,跳下长几,趿拉着拖鞋“吧嗒吧嗒”地去了。
“司老夫人最近好吗?”纪婵不想聊公事,索性就问问司家的家事。
司岂道:“她老人家爱吃肉,爱吃甜,如今突然不让吃了,有些受不了,总吵着要吃好吃的。”
纪婵道:“甜食肯定不能吃,肉类适量,多吃粗粮,多运动。”这个年代没有特效降糖药物,保持血糖平衡很重要,“还有首辅大人,也该注意一下饮食了。”
司岂不懂二型糖尿病的家族性,但他明白,父亲到了年纪,该保健养生了,遂道:“好,我回去关注一下。”
院子里响起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随后门被敲响了,孙毅禀报道:“纪娘子,司大人,皇皇皇……”
司岂站起身,快步往外走,苦笑道:“皇上来了。”又来打扰他的天伦之乐了!
纪婵来不及想太多,赶紧跟了过去。
胖墩儿嘟囔着说道:“皇上师叔来了,我需要准备三只茶杯了。”
泰清帝进门时,胖墩儿正把茶杯端到首座的矮几上——小家伙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像只偷溜进来的小肥兔子。
他的心情顿时晴朗不少,问道:“胖墩儿给师叔泡什么茶呢?”
胖墩儿脆生生地答道:“红茶,皇上师叔好!我娘说过,天儿凉了,喝红茶暖胃。”
他不但回答了问题,还没忘记问候泰清帝,顺便还科普了一下。
泰清帝满意地坐在首位上,用目光逼退准备验毒的莫公公,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纪婵也告了罪,牵着胖墩儿出门,往厨房去了。
“师兄请坐。”泰清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赞道:“好茶,喝下去心里确实暖和不少。”
他大概有感而发,明明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却平添了些许沉重。
司岂在他下首的椅子上坐下,问道:“皇上有心事?”
泰清帝重重地落下茶杯,说道:“西北来了消息,金乌国厉兵秣马,频繁骚扰我大庆边界,章家父子已经连夜出城,赶回坤山去了。”
他凝重地看着司岂,“师兄,要开战了。”
“兵部正在研究布防,户部开始准备粮草,不少朝臣慌了……我心里也很乱,今儿晚上,师兄陪我喝一杯吧。”
泰清帝用了“我”字,暂时逃避皇上的职责,以寻求片刻的解脱。
司岂道:“今儿买了河蟹,等会儿让纪大人烫两壶烧酒。”
泰清帝眼睛一亮,孩子气地说道:“师兄对我最好了,好久没有这般自在了。”
司岂无奈地笑了笑。
泰清帝了解他,知道他这一笑的真实含义,反驳道:“皇上也是人,难道要端一辈子架子不成?”
司岂道:“皇上高兴就好,粮草的情况如何?”他还是担心战事,飞快地转移了话题。
泰清帝的逃避不过说说而已,他来找司岂,也是想聊聊此事,一来释放释放压力,二来寻找些办法。
他说道:“西北干旱,南方大水,国库并不充盈,短期内的战事可以应对。”
司岂皱起眉头。
如果报给皇上的情况这样,那么国库多半是空虚的,短期内也未必能应对。
而他明白的道理,泰清帝必定也是知道的。
“那我们就想办法在短期内获胜。”他顺着泰清帝的话头说了下去。
泰清帝道:“但愿如此。师兄办的案子怎样了?现在是敏感时期,对金乌国的暗探要格外注意,冠军侯走的时候特地言及此事,切不能掉以轻心。”
司岂有些尴尬,“皇上给予师兄厚望,案子却始终没有进展。”
泰清帝又喝了口茶水,紧锁的眉头忽然松开几分,笑道:“鲜少见到师兄如此为难,详细说与朕听听,说不定朕能帮上忙。”
然而,事与愿违,两人研究小半个时辰,也没有找出任何新思路。
用晚饭时,纪婵陪泰清帝和司岂喝了几杯。
胖墩儿坐在纪婵身边,自顾自吃螃蟹。
他吃螃蟹是纪婵教的,一举一动都有人体解剖的意味,一干工具用得顺顺当当,蟹肉自然也吃得干干净净。
所有骨头重新摆在一起,看起来还是一个完整的螃蟹。
泰清帝大为叹服,“师兄,你这儿子成精了啊。”
胖墩儿抬起头,小胖手捏掉嘴巴旁的一粒螃蟹肉,重新放到嘴里,说道:“我娘说,在解剖螃蟹这一项上,我已经是个非常成熟的仵作啦。”
泰清帝数了数胖墩儿面前摆的四只螃蟹,无比肯定地说道:“师叔觉得你娘说得非常对。”
胖墩儿得意地又拿起一只,却被纪婵无情地按住了,“已经够多了,不能再吃了。”
胖墩儿不撒手,振振有词道:“我这是给皇上师叔剥的。”
泰清帝哈哈大笑,“好嘛,让他剥,让他剥,朕今天也尝尝子侄辈儿剥的螃蟹。”
……
泰清帝喝多了,又拉着司岂在纪家住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三辆马车一起离开纪家,进宫的进宫,上衙的上衙。
考虑到西北战事的紧迫性,司岂和纪婵也紧张起来,再去西城,又把几个邻居轮着走访了一遍。
然而接连三天,仍是一无所获。
为此,司岂嘴上起了好几个小水泡,上火了。
纪婵忽然逆生长,额头上冒出了好几个红痘痘。
这天下衙时天已经快黑了,二人肩并肩走出书房,朝大门去了。
靴子在青石板上发出阵阵“橐橐”声,晚风拂起衣角,上下翻飞,猎猎抖动着。
二人一路无言,直到在大门口遇到负手而立的左言。
左言拱了拱手,“二位大人,包家一案有进展了吗?”
司岂道:“还没有。”
左言点点头,“今儿范大人问起了。”
大理寺卿齐大人升任刑部尚书,如今是范行一,范大人在大理寺当家做主。
司岂道:“条陈明儿就报,多谢左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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