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悦……”赵珏伸到一半的手又收了回来,真相迟早都是要揭破的,与其让这人沉浸在假想的幻境之中,不如让他直面这血淋淋的事实。
殷善火搀扶着师父来到冰棺旁,见了棺中之人的面目也不免一惊,他惶恐的转过头去看尚风悦,却发现那人出乎意料的平静。是的,尚风悦看上去非常的平静,身为绝顶医者,他自然看得出棺中之人并没有易容,也明白这人和白玉堂容貌如此相似的原因。
白锦堂……白玉堂?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
尚风悦抿紧了嘴唇,沉着脸推开扶持的弟子,一言不发的大步离开密室,快的就好像他从未来过。赵珏见状,冲着仍然呆愣的殷善火低吼:“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点追上去!以他此时的精神状态,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本王唯你是问!”
目送两人离开,赵珏这才转身看了如临大敌的白家叔嫂一眼。
“之前的事情,老夫替妻弟向两位致歉,他太冲动了。”赵珏轻轻的点点头,正色道,“白夫人,白大当家的遗体怎会在此处,这又和天书有什么关系?”
“是,妾身正要向您说明此事。”白夫人从白玉堂身后出来,走到白锦堂的棺木旁,伤感的抚摸着冰棺,“宅院八卦封印的布局,你们也看到了。这里是此卦的核心,火之卷就封印在此处。准确的说,是封印在这冰棺之中。”
什么?白玉堂听了再次凝神,仔细查看棺木中兄长的样子,他交互放置在上腹的双手之间确实有一片猩红色的事物,“大哥手里的就是火之卷么?”
白夫人点点头,抬头看了赵珏一眼,继续之前未完的故事。
白锦堂之所以耽搁了救父母的时机,是因为遇上了同样遇到追杀的李家。
“很巧是不是?”白夫人扯出一丝苦笑,“先夫他……以为是我公公他们……”
等到白锦堂杀退那群杀手,无意中打开那个锦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他早已从师父处得知天书的奥秘,也明白这东西带来的危害。阴差阳错之下得到天书,他也只能将错就错的带着天书离开。
白老爷去世后,白锦堂将天房下方的密室里面,原本以为没有人接触它就不会出现问题。可没想到,天书对人的影响远远出乎白锦堂意料之外。
“芸生那时候还小,但已经很懂事,可有一段时间他却变得争强好胜,还经常和玉堂吵闹打斗。”白夫人回忆着,“为此,他没少受先夫的责罚。我也只当小孩子跳脱,过一段时间就好,却没想到却是受了天书的影响。”
白玉堂听了嫂嫂的话,看了一眼冰棺中的大哥,摸了摸鼻子。他都不记得这些事情了,印象中的大哥永远是宽和敦厚的。不过,他绝对相信大哥会因为自己不开心责罚芸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白锦堂对弟弟要比对儿子宽和的多。
“后来,发生了那件事。”白夫人眉头微蹙,甚是不安,“玉堂和芸生突然失踪了。我和先夫遍寻不至,偶然想起查看密室,这才找到他们。当时……”当时的情景令人心惊,两个小孩子倒在天书前面,手腕上割开一道口子,那案桌上的血红玉简正贪婪的吸收着孩童的鲜血。
赵珏心中暗惊,天书嗜血他知道,可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未被封印之时,襄阳城中的金之卷就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难道是火之卷的封印失效了?
“嫂嫂,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白玉堂问道,这天书居然以血为食,何其歹毒?!
“我也不知道。”白夫人摇摇头,“你大哥这才意识到,天书的影响对小孩子尤其厉害,单凭普通的五行克制效果不大,所以才送走了你们。之后,他从师门得到这个阵法,将老宅改建成这个样子,才勉强将天书封住。”所以,白家老宅才遭到废弃。
赵珏又看了那冰棺一眼,知道天书的秘密并能暂时封印它的人很少,白锦堂的师门想来和天书颇有渊源。
“先夫出自上三门,知道这些并不足以为奇。”白夫人像是看出赵珏在想什么,很坦然的说道,“火之卷的封印并不完备,每隔一段时间便需要用施术者的精血来修补。”白玉堂听到这番话猛然抬头,难怪大哥武功高强却英年早逝,原来不仅仅是因为内心沉重的负罪感,更是因为精血的流失。
白夫人的鼻子有些酸涩,眼中闪着泪花:“火之卷吸收了他精血,影响力就没那么大了。先夫弥留之际叮嘱妾身,务必将他和火之卷安葬在这间密室里,确保天书不再祸害他人。”赵珏点点头,天书的特性就是如此,血液是封印的媒介,既可加附亦可解开。
就火之卷的情况来看,二十年前大约是沾染了哪位皇子皇孙的血迹,解开了□□加在上面的皇室封印。后来,白锦堂以性命为代价将之再次封印,从那以后,火之卷的封印就必须用白家人的血才能解开。同样的,只要没有沾染到白家人的血,火之卷在他们身边,就会将负面的影响降到最低。
白锦堂果然了得,用一人之性命换取白氏全族的富贵,甚至福泽了整个江宁,这个男人……真傻!但是,却又傻的这么令人难过……
“李家一直都在找当年取走天书的人,前不久才从玉堂身世上查到线索。”白夫人转身看着沉思的赵珏,淡淡道,“这天书本来就应该回归原处,只是这么多年以来,妾身找不到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听玉堂说,赵老先生有勇有谋,一诺千金,妾身想问您一个问题。”
“白夫人请讲。”
“您能将天书彻底毁去吗?”白夫人痛恨天书,即使这个东西为她和她的家人带来安定富足的生活,却也让她失去了平生最爱的人。
“我……”赵珏有些迟疑,要彻底毁去天书必须聚集金、木、水、火、土五卷,利用五行相生相克之法才有一线希望。可聚集五卷天书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稍有不慎便是毁天灭地的灾难。更何况现在土之卷在辽国,金之卷落到夏国手上,木之卷不知所踪,宋朝皇室手中仅有水火两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达到白夫人的要求。
他不想伤害白夫人,可这火之卷又是必须带回去的东西,究竟应该怎么回答呢?
“白夫人,你的愿望,老夫无力达成。”赵珏想了想,还是不愿意欺骗这个可怜的妇人,“聚集五卷天书,非人力可为。老夫只能保证,今日所见所闻唯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今后,火之卷不会再对白家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无论朝廷有何打算,老夫一力承担,确保白家平安。”
白夫人脸上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她明白,这已经是赵珏所能给的最大让步了。
“如此,妾身便将火之卷交付给先生了,望先生能说话算话。”她叹了一口气,走到冰棺旁,轻轻推开剔透的棺盖,那朝思夜想的人渐渐出现在眼前。白锦堂去世时刚过而立之年,然而鬓角已经有了白发。躺在冰棺中六年,他的躯体并没有因为失去水分而干瘪,反而饱满光洁,若不是惨白的脸颊和双唇,就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嫂嫂,”白玉堂看着白夫人小心翼翼的描画着大哥的眉眼,心中一酸,小声劝慰道,“你不要太伤心了。”
“已经过去六年了,我早已没有当初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白夫人微笑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白锦堂的脸上,“我明白,锦堂他当初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可是,我真的好难过,为什么,他还是舍下了我们……”
“白夫人……”赵珏长叹一声,没有上前。
“锦堂,下辈子,你不能再丢下静儿一个人了。”白夫人擦了擦眼泪,轻轻伸手捏住白锦堂手中的玉石,“夫君,保重。”
素手轻轻抽离猩红的玉简,白锦堂的躯体在火之卷离开的那一刹那化作青烟,冰棺之中只剩下一件白色的外袍。白夫人轻轻抽噎着,看着白玉堂将外袍捧出,小心翼翼的叠好收入包袱内。她抬起头走到赵珏面前,将红色玉简交到那人手中:“赵老先生,剩下的就拜托你了。”
赵珏看着手中的玉简,点点头,珍而重之的将玉简收入怀中。这是志士性命的托付,他,不能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