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晏凌在一片鸟鸣中缓缓苏醒。
春明景秀,起云台的春色日益盎然,阳光穿过镂空的花窗柔柔地洒进寝殿,微尘在金光里安静地漂浮着,然后悄无声息地隐匿。
晏凌睁眼的霎那有瞬间的恍惚,她盯着横在床榻前一面面飘荡着的珠帘,怔怔无语。
“姑娘,您醒了?”菖蒲进门,看到晏凌正在发呆,她笑逐颜开地走近:“早膳刚准备好。”
晏凌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昨晚的事很多都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喝了冻梨春。
还有贺兰徵那个充满独活香味的怀抱……
“我昨夜回来得晚吗?”晏凌开口,声音微哑。
菖蒲掩嘴偷笑:“太子亲自送您回来的,那会儿都将近子时了。”
面对菖蒲脸上意味深长的喜色,晏凌没多大反应,即便她对菖蒲善意的揣测很反感。
似乎起云台乃至东宫的人都以为她和贺兰徵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瓜葛,可这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毕竟她孤身住在起云台本就说不通。
晏凌转眸看着窗外的日头,又是崭新的一天。
从死里逃生开始,她人生中的每一天都犹如死水毫无波澜,按部就班地喝药、吃饭、祛蛊,这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得之不易的性命,她理该珍惜,可是谁能告诉她,当她花了十八年的时间从桃源芳菲走到穷山恶水时,她该如何继续走下去?
这么些年,她的信仰成了笑话,感情也变成污点。
前方已然没有路,而她早就丧失了曾经改天换地的勇气,表面装作不在乎,其实旁人随意的一句话或一个表情就能刺痛她。
晏凌很茫然,她的世界出现了大段大段空白。
菖蒲端着早膳撩开珠帘:“姑娘,今天的膳食很丰富……”
余光瞥到门口素雅的人影,菖蒲立刻噤声。
耳畔不再响起菖蒲叽叽喳喳的声音,晏凌忽觉不对劲,后知后觉地转头看过去。
只见殿门前站着一位年约四十的中年美妇,美妇身段纤长,面容恬静,仪态端庄雍容。
虽然穿着素色的衣裙,然而衣饰的细节处却极为讲究,散发着低调的奢华。
晏凌心知有异,转眸瞥向恭敬退到一侧的菖蒲,目露几分疑惑。
菖蒲接收到晏凌询问的眼光,刚想张口,美妇就抬手制止她,施施然走了进来。
“你退下吧,本宫想和晏姑娘聊聊。”
菖蒲抬头看晏凌一眼,轻步告退。
晏凌眸色闪烁,看美妇的眼神多了分尊敬。
美妇稳步上前,裙裾微动,她打量晏凌一番,笑着道:“徵儿这段日子把你养得不错,比起本宫刚见你那会儿,你总算没那么寒碜了。”
晏凌倾身行礼:“民女拜见皇后。”
姜皇后浅浅一笑:“还是个小机灵鬼。”
晏凌面色严肃,语气诚恳:“民女此次遭逢大难,能够侥幸不死,全仗皇后娘娘援手。”
姜皇后兴味地挑眉:“那你要如何报答本宫?”
晏凌一时哑然,面前这女人同晏云裳截然不同,瞧着慈眉善目,其实话里话外暗藏机锋。
晲着晏凌发愣的模样,姜皇后又笑了。
“不如你就以身相许?你初到西秦,进气多出气少,浑身血糊糊的,本宫为了救活你可没少花心思,光是你身上的千丝蛊就是本宫好不容易才找来的解蛊方子。”
晏凌抿唇,面色淡淡,不卑不亢:“皇后娘娘大恩大德,晏凌一定铭记于心,将来会找机会报答您的,娘娘如若有任何差遣,晏凌也愿意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姜皇后在原地踱了两步,戏谑地勾起唇:“本宫千难万难把你从阎王手中夺回来就没打算还回去,又岂会稀罕你的肝脑?你一个小姑娘,年岁不大,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晏凌微微坐正了身子,轻声道:“您对民女恩同再造,得人恩果千年记。”
姜皇后又细细审视着晏凌,半晌,摇了摇头,叹息:“你与阿渔容貌相似,但性情差远了。”
晏凌不动声色地回答:“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人也是如此。”
姜皇后眼中流露若有似无的欣赏,她在晏凌对面的鼓凳坐下,张望四面,含笑道:“这起云台住得可习惯?你还是第一个住进来的。”
晏凌中规中矩地回答:“多谢太子抬爱。”
“那为什么不来东宫做小主?”姜皇后眼眸一漾,瞳孔微敛,玩味道:“莫非你还想回大楚回宁王身边?他都要续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