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说完久久得不到晏凌的回应。
转身一看,脸色顿时大骇:“姑娘,你怎么了?”
晏凌一动不动地呆坐着,面色比雪还白,春樱般的嘴唇亦白得透明,整张脸孔只有眼睛是黑的,此刻空洞地望着前方,令她悚然心惊。
菖蒲三两步冲上去握着木轮车的扶手:“姑娘,姑娘,你别吓我!”
阳光正好,晏凌却觉得刺眼。
眼底灼痛,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静静地顺着眼眶滑落,眸中仅剩的一点光彩都被苍凉遮蔽。
天地皆是沉沉死寂,她听不到任何声音。
可胸腔里掀起的惊涛骇浪却从四面八方淹没她,海水悉数涌进她的耳膜,震得她像聋了。
无数诡谲的画面从眼前飞逝,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夜的澜江,冰冷激流包裹着她。
寒彻刺骨的江水钻进她的眼耳口鼻,蔓延到她的五脏六腑,冻得她全身发颤,连灵魂都支离破碎。
怪不得那阵子身体常常不对劲,怪不得她总是头疼,怪不得绿荞她们对病情三缄其口。
她曾私底下访遍骊京的医馆,结果没有一个人能查出她的毛病,这也不难理解,毕竟骊京本来就没多少人擅蛊。
萧凤卿早就知道她中了千丝蛊,能神不知鬼不觉给她下蛊的,无非就是北境人,甚至包括萧凤卿!
“呵呵……”
晏凌忽然凄凉地笑出声。
萧凤卿为了让她死,当真是绞尽脑汁,居然还提前给她下蛊。
他是害怕她会死里逃生吗?
就算她侥幸在他手里留下一命,她也会因千丝蛊受尽折磨而死。
他竟然这么恨她,连一个痛快的死法都不肯给她。
朱桓当初说的很对,真心未必能换回真心。
想到朱桓,晏凌觉得更讽刺了!
她怎么可能会是朱桓跟晏云裳的私生女?
她没有那样的父母!
菖蒲望着晏凌又笑又哭的样子吓呆了:“姑娘,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奴婢这就送你回去。”
她在宫中多年,从没见过谁有如此心惊的变化,从平和淡然到面如死灰只在瞬息。
晏凌抓住菖蒲的手,力气很大,菖蒲吃痛又不忍挣扎,晏凌歪头看着她,眼角湿润,双眼黑得摄人:“我没事,只是突然想起了个非常好笑的笑话,可笑到我把它当成了一生。”
摘星台那晚,她就笃定自己是天下最大的笑话,如今洞察真相以后,她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可悲的笑话,而且,她还极其愚蠢!
菖蒲被晏凌眼中的哀凉所触动,小心翼翼地安抚晏凌:“姑娘,咱们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晏凌神情恍惚,泪水已经被风干,她木然开口:“菖蒲,我终于明白了。”
“姑娘明白什么了?”
晏凌眸色灰败,她凝视着姹紫嫣红的花园,瞳孔中倒映的不是百花争艳,而是风霜雨雪。
“太子告诉我,活着比死去更难。”晏凌的心底痛不可遏,语气轻渺又沉重:“活着是很难,尤其是清醒地活着。”
倘若没能来西秦,就算勉强活下来,自己此刻是不是已沦为一具万虫侵蚀的尸体?
春风拂面,晏凌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
回起云台的路上,晏凌一声不吭,菖蒲也不敢冒然出声,还没进寝殿,目光扫过门口的人,她脚步倏然一顿。
晏凌心不在焉,没看见两个婢女朝自己走过来,菖蒲心头打鼓,想要离开也来不及了。
“这位姑娘,我家大小姐在等你,请吧。”
当先的婢女吊梢眼,倨傲的眼神挑剔地流连过晏凌,最后停在晏凌的木轮车上,表情立刻变得似嘲讽似窃喜。
菖蒲抿唇不答,希望起云台有眼色的宫人能及时去找太子报信,晏凌仍旧在兀自出神。
婢女不满,正待高声训斥,一名穿粉白色裙装的少女自殿内走出。
她漫步走近晏凌,清丽的嗓音犹如黄莺悦啼:“你就是起云台藏着的小情儿?本小姐问你话,你聋了还是哑了?”
晏凌猝然回神,面上不露声色,侧眸睨向菖蒲,询问的意味很明显。
菖蒲轻声解释:“这是平南王的嫡长女,太子殿下的姨表妹司芊芊。”
晏凌目露了然,从司芊芊来者不善的口气就猜到她同贺兰徵的关系肯定不同寻常。
她淡然颔首:“见过司小姐。”
司芊芊挑眉,水眸在晏凌脸上转了转,眼底有一丝异色闪过,然而,看到晏凌坐着的木轮车,她面上的每根线条立即都柔和地舒展开。
“原来是个瘸子。”